为了躲避巴黎的靡靡之音。我来到乡下某不知名的疗养院。每一封书信都附带一叠乐谱,却像石子落入水底毫无回音。废纸,全是废纸,满堆音符,裹成许多药包,却治不好一个病。克雷伯格、克雷伯格,送气与不送气,抬舌与不抬舌,很遗憾,音叉和音叉锤上查无此姓。
护士告诉我这所疗养院附近有个海滩。我可以到那里去散步。戴着矢车菊花环的欧忒耳佩不在此处进行审判。我受不了疗养院里的令人发疯的宁静,那怕是一点微风,也把我头脑里那根弦搅拌得烦乱。我把音叉和音叉锤留在房间里,感觉它在这地方起不了什么作用。沙子渗进我的脚趾内,我颇为厌恶这种异样感,好像被揉皱的曲谱,我走到岸边,大海十分温柔地舔舐着天空。
大海发出舒缓的声音,不似乐器那种神经质的哀鸣,它是孤独的,发出忧郁的呜鸣,且包容一切,包括一个不合格的克雷伯格。我听到一段不成曲的小调,像是作者的即兴创作,是维也纳下水道的畸婴。我难以描述那个人,像木笛吹出漏音的民谣:棕发懒散地披散下来,耳朵缀着月亮形的海螺,连着蓝色的长羽,他穿着粗糙的结实衬衫和一条围着长布的短裤,腰间绑着一把弯刀和一个袋子,袖子挽到胳膊,接近骨节的地方纹着一只黑绿色的鸟,鲜绿的枝叶一直缠至腕骨,他的腿上纹着类似的叶纹,脖颈、手腕和脚踝串起的海螺与贝壳在走路时发出与海洋相呼应的拍打声。他像历史书里被折起来的一角,像无从考据的古曲。这时服饰的得体与否被我抛在脑后,我注视着这个向我走来的未知音色的灵感,带着远古的神秘与热情,然后被石头绊倒。
“先生,你有打火机吗?”他从地上爬起来。
我握着手杖,摇了摇头。他脸上倒是没露出失望的神色,捋了捋头发上的沙子,准备朝反方向走去。
“等一下,如果你要打火机,我疗养院里有。”我说。
他在思考这句话的可行性。而我在等待他的回应。他点了点头。
谢谢你。我叫奈布·萨贝达。他说。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砂糖一粒接着一粒地跳进银壶里。我想。请原谅我的妄自揣测。我总是喜欢把各种合我心意的物件转化为我喜爱的声音。
“克雷伯格。弗雷德里克·克雷伯格。”
“克莱伯格?”他用蹩脚的法语说道,在他说出我的名字时,我感觉我的名字像被赋予了另一种模糊的意义。
“不。还是弗雷德里克吧。”我这么说。我为他名字的古怪感到惊讶,而他却是习以为常。
他走在我前面,似乎比我还要懂这条路。
“我在外面等你。他们不让我进去。”他这么对我说。我点点头。我进门后,摸出口袋的打火机。他要么是个傻傻的好人,要么是个有耐心的坏蛋。我在走廊散了会步,回到门口把打火机递给他。
他挑了挑眉,似乎惊讶于我的快速。他从布袋里抓了一把烟草,十分利落地卷好,在点燃那卷烟时,我感觉他说话的音调都变得欢快起来。
“要一起散步吗?弗雷德里克先生。”他手里夹着烟,小心翼翼地不让烟草掉落。我感觉他吐的不是烟,而是灵魂里的浊气。萨贝达得到烟,像酒鬼得了酒,作曲家得了灵感。
我发现萨贝达有踩着海边石头的习惯。哪怕会割伤他的脚,他也毫不犹豫地踩上去。石头是音符,疼痛,则是杂音。缪斯热烈但吝啬。他的脚踩在石头上,浪花淹没他的足音。
“我好奇你们为什么绑着头发?”他问。
“这是习惯。”我回答。
“我以前也绑头发,”他漫不经心地说,一脚踩在一个石头上,“有时候我会去远处的林子里打猎,那些压低的树枝会割断我的发带。”
萨贝达绑头发吗?我思索着。我能想象到他穿着讲究的服装在装腔作势的贵族们中游走,他们问他有什么伟大的想法,而他会向他们索要打火机。
“你笑什么?弗雷德里克。”他惊异地看了我一眼,烟卷几乎要烧到他手指上,“是什么女神带走了你的愁绪吗?我刚见你的时候你的眉眼阴霾不散,说实话,我以为你要死了。”
“失去灵感的作曲家,确实和死没有区别。”我说。
他吸了最后一口烟卷,最后把带着火星子的烟丢到水里。“人这么容易死的吗?”他问,“对我来说,只要有面包、有水就可以生活。哪怕只有几枚铜币,也有活下去的希望。我觉得人没那么容易死,他们只是被自己杀死而已。”他轻笑。那缕烟像浪花消失在天空里。
“才华是我唯一的财富。”我说。
“唔。本来想抢劫你的,看你这么可怜我都不好意思了,”他微微一笑,“不知您来时有没有调查过这个地方呢?这地方曾海盗猖獗。”他有一双发亮的绿眼睛,就像深夜里来去自如的野猫。
我欲拔出手枪,他比我更快。那把枪被他的刀柄打到一边,他把它捡了起来,对着我。“搜索你身上有没有弹夹。”
他走到我的周围,看了我的袖口,靴子和口袋,确认没有藏着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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