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有些懂了。
前年的冬天,寒潮来袭,撑伞的贵公子风度翩翩地转过身,笑容得体,言语温存。可今日的暴雨冲刷着他的矜持,从发梢滴落的雨水,无声的漫入湿透的衬衫。
方绍伦撑着伞从车上下来,叹口气,走到他身边,将伞移过去半边,“春明,你这是何苦……”
他这番举止,其实让方绍伦感到惊讶。在大少爷的眼里,三岛春明于情感关系上十分洒脱,这也是他当初没有拒绝他靠近的缘由。
“绍伦,你别这么残忍……”他攥着方绍伦的手掌,试图拥抱他,“我很想你……”
情感的天平始终难以持衡,在方绍伦断情绝爱的时候,他难以控制地想念他,想念两人在餐桌、酒局上的熟稔,想念野外郊游跑马的欢乐,想念那一两个水乳交融的夜晚……
方绍伦退开数步,“春明,你曾说过要破除情感的迷障,这大概就是考验吧。”
三岛春明怔怔看着他,他何尝不知道呢?方绍伦就是他的迷障,如果他能转身走开,就此与之断交,那么于情感上他就获得了自由。再不必为情所困。
他并非没有为此努力过,这段日子他就在极力抑制对他的纠缠。
可在这样一个暴雨轰鸣的夜晚,对情爱的渴望再一次冲垮了他的心理防线,面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明明知道转身才能维持最后的体面。
双脚却像扎根在了原地,半步也无法挪动。
方绍伦将伞柄塞到他手里,转身冒雨跑进了昏暗的楼道。看着那抹清瘦的背影,三岛春明蓦地把伞一扔,追了上去。
上一次,听完戏,他送他回家,也是在这个昏暗的楼道,他揪住他的胳膊,吻住他的唇,方绍伦几乎没有挣扎,在他虔诚地祈求和低声的蛊惑里,完全地奉献了自我……可是这一次……
方绍伦狠狠地推开他,冷声道,“春明,别逼我恨你!”他转身飞快地上楼,钥匙插入锁孔,片刻之后,铁门“嘭”一声被重重地甩上。
这一声像是甩在三岛春明的心上,他捂住胸口,勾着腰,顺势在楼梯上坐了下来。雨水在青白的皮肤上蜿蜒流淌,修长的手指蜷缩起来,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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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爷在夏季末,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沪城。
他去印缅只是为了躲避纠纷,在东瀛和华国最终签署《停战协定》后,时局逐渐趋向缓和,海面封锁松懈不少,他走水路回到了沪城。
不过在这次事件中,国民政府过于软弱,尤其协定内容规定东瀛军队可长期留驻吴淞、闸北、江湾引翔港等地,而华国军队反而不能在沪城周围驻扎设防。
此条引发了沪城民众的强烈不满,自发组织了多次游行示威活动。
方绍伦在街头碰到鲁胖子带着城防队员往英总领事馆方向走,看见他,鲁胖子翻身下马,示意罗铁和身后几个弟兄先去。
“哎,在那抗议呢,都是英国佬说什么调停,还不是偏帮着东洋鬼子!咱华国血性男儿能看得过眼?可不就闹起来了嘛!还打伤了参与谈判的华方代表。”鲁胖子愁眉紧锁,“捕房监狱又得人满为患!哎,兄弟,你不干这个事可真是英明得很!该关的关不了,不该抓的还得抓,别提多憋屈了!”
他骂骂咧咧地上马走远了,方绍伦听了却是心中一动。他原先就想从戎,可是碍着他爹未能成行,如今可算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要打自己人他是绝不愿意的,不管哪个派系,可要是对付外来侵略者他绝不手软!一时间热血涌上头,以致浑身都燥热起来。
等回到办公室,还在思索着这个事,难道去招募站报名?回头请鲁胖子吃饭,问问这事。办公室电话铃声响起,伍爷醇厚的嗓音从话筒里传来:“绍伦,我回来了,上家里来吃个晚饭?”
伍公馆的席面上,只有一道天麻煨乳鸽是荤菜,其余三样都是清淡的素炒。伍爷亲自给方绍伦盛了一碗汤,温声劝慰,“绍伦,你爹跟我一样都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万物都要顺应这世间的规律。你看开些,要保重自己身体,这瞧着比之前又瘦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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