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藏月眼睫微动。
她没吭声,他就笑,隔着外人谁都瞧不出什么。这样的距离足以看清他眼中烈如昭昭火色。
江惜霜左右看看二人,到底没出声,陈滨硬着头皮上来:“指挥使,今夜咱们搜查廷尉府可不能耽误了。”
顾崇之半点儿不慌,他伸出的手一把又将玉佩拿回来丢给姜藏月,像是从前的每一次。
她与顾崇之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汴京风雨连天的那一日,他在楼上提醒她,顺便给她处理了尾巴。
那一日青年一身黑色劲装屈腿倚靠在窗前,手中酒水顺着喉结浸透衣襟,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更像是自由翱翔的海东青。
那些相伴的数年,
足够一个人完整了解另一个人。
“指挥使”陈滨又开口。
江惜霜也道:“顾指挥使若是有要事还是先办事要紧,我们闺阁女子总归是不好露面的。”
顾崇之随意点点头,这才慢悠悠说了后半句:“安二小姐玉佩可要收好了。”
待暗刑司的人退出意园,江惜霜目光落在玉佩上:“这玉佩?”
姜藏月状似坦然:“可能不小心落在外面被顾指挥使捡到了。”
江惜霜下意识松了口气:“那也还好不是什么坏事,总而言之这人是得罪不得的,暗刑司的手段想必安妹妹听说过,没有几个人能完好无缺从暗刑出来。”她叹气:“尤其从顾崇之手上。”
姜藏月开口:“顾指挥使是何时接手暗刑司的?”
“约莫是十七八岁?这事儿我也不太确定,反正顾指挥使扬名的时候已经成为汴京人人惧怕的存在,谁都不想跟暗刑司扯上关系,那可是要命的。”
“安妹妹可能不清楚,暗刑司的人之前出汴京就是去处理一桩巨额贪污案,听闻那主使人的府上血流成河,几日几夜都洗刷不干净。”
“所以你别看这人皮囊长得好,猿臂狼腰的,可不要被迷了眼。”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外面的动静挑眉:“今日又不知是谁说动了暗刑司,莫不是来调查廷尉府也有贪污案件?”
姜藏月淡淡看着府中繁花被人惊得簌簌而落,沾在那人的肩膀。
夜风擦着面颊,那人笑挂着浪荡神色,撕开正经伪装。
“给老子搜!”
奔逃
廷尉府一夜嘈杂。
树不停摇晃,花枝簌簌折响,长风挤过窗沿缝隙发出低鸣,逐渐起了水雾,这场雨白蒙蒙一片,终究在半夜落了下来。
今夜出了这样的事,江惜霜不好再留下来,只能先行离去。
姜藏月在屋中重新调起了香,看上去比往日更复杂,足足有几十种,香料混合的气息让宝珠情不自禁上前嗅了嗅。
她指尖慢条斯理将香料磨碎,重合,放在罐子里,木杵发出阵阵有节奏的敲击声,这小陶罐也是她特意让烧窑的匠人做的。
姜藏月有条不紊的动作已经让宝珠分不清有多繁杂了,只是在一旁帮忙递着东西。
衣袖不经意撩起间,手臂上未被遮掩的疤痕露了出来。
足足有半个巴掌长。
这伤疤如蜈蚣一般盘亘在手臂上,还有些许突起的弧度,又像是被缝了许多针,一股刺痛感似席卷而来。
她不自觉摸了摸伤疤,像是感应到当年那种火辣辣的痛。
差一些手筋就断了。
这伤疤隔了这么多年都不曾消散,反而留下深深痕迹,像是在提醒她当年发生的事。
姜藏月重新放下衣袖遮掩。
可宝珠到底是看见了,跟着就红了眼眶,啜泣道:“二小姐也不知道在外面吃了多少苦,不过就一道疤,这汴京这么多太医总能擦药治好的,二小姐就不要难过了。”
“奴婢明日便去寻了林太医,他医术最好了。”
“不必了。”姜藏月出声。
疤痕要能治好早就治了。
是她不愿。
手臂上似乎在隐隐作痛,随着天气变化而变化。
姜藏月眼眸平静。
伤疤确与顾崇之有关。
可顾崇之当年险些断了两条胳膊。
在九死一生之际。
那是在长临九年的秋。
江舟夜的琵琶声传唱得极远,风雨矜矜。她跟顾崇之奔逃在完全不清楚路况的深山里,是因为她接下了一个自己根本完成不了的任务。
腐败糜烂的落叶让逃亡都变得艰难。
这一奔逃足足有半月有余,身上衣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还发着高热,却也只能跌跌撞撞往更深的林子里而去。
她要跌下去时是顾崇之拉住了她。
他黑色劲装同样潮湿,却将外袍丢在她身上,天不见亮,除了身后死咬着不放的猎狗和人,只能听见树枝上冰凉的滴水声。
“想把命丢在这里?”顾崇之再度杀了一人后抹了一把脸:“老子才不陪你。”
姜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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