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羽恹恹地应了一声。
“怎么就买了你这么个讨债的货色回家……”
沈姨骂骂咧咧地走了。不过郦羽也已对此习以为常,拽着袖子胡乱擦了两下,很快不淌血后,他便扛起地上沉重的锄头。
沤肥,打水浇水,翻地……在这些村人眼中是最寻常不过的农活,因为郦羽干起来总是比一般人慢半拍。不但经常被沈姨骂,还经常遭到村里其他人窃笑。
可他是太傅府嫡子,怎么可能会从小习惯干农活?
从郦羽清醒至今,已经过去快两年了。
两年时间,他对还在太傅府时的幼时记忆非但未曾淡去,反而愈发清晰。郦羽刚出生时,肌肤雪白,抱在怀中又轻得像根羽毛,祖父便给他起了这个字。
虽然是个哥儿,但郦家仅此一子,郦羽自小就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及至年长,又因出身清流,容貌俊秀。因而更有传言,圣上欲将他赐婚太子。
不过,郦羽的志向倒并不在此。
比起当什么贵君侍君,他更想跟祖父一样入阁拜相。
可如今……
他趴在水桶旁,望向水中映出的自己。
且不说他如今面色蜡黄,颧骨凹陷。而这浑浊的双眼,原本只握过笔杆子的双手也变得粗糙不堪,又红又肿,怎么看都已经不再是十几岁少年,而是成年男子的模样。
所以郦羽当时醒来时,仍是固执地这样跟那人贩子说的。他今年十六岁,是太傅府的人,亦是当今的太子伴读。若能将他送回京城郦府,必有重谢。
那人贩子却冷笑一声,还捋起他袖子,狠狠拧了他的肩头。
“就你这模样,也敢说十六岁?你当老子瞎呢?老子还找过医婆给你验了身了,就是破鞋一个!要不是看你这张脸能卖上几个钱,白送我都不要!”
他后来花了好久,才知道“破鞋”是什么意思。
郦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京城沦落至此的,每日,人贩子对他非打即骂,嘴里满是他从未听过的污言秽语。那些日子熬到他几乎生不如死。就在此时,沈姨就这么把他带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沈姨叨叨絮絮,“那算命的瞎子就说,你是大富大贵的旺主之命,我也不指望你能旺咱家什么,只求你能给枫郎添个一男半女的,好歹让他留个后,你就是老沈家的恩人……”
郦羽浑浑噩噩地想,落脚这药山村,应该总比在人贩子那好过千百倍。总之,先活下来再做打算。便也老老实实地跟在沈姨身后。
谁承料到,那他那身染重病的“夫君”,连口吹喜烛的气都没来得及喘,人就这么两眼一翻,没了。
村里人讥笑沈姨,说她花钱买来的,是个克夫的丧门星。沈姨便总会把气撒在他身上,打得比人贩子还凶。
他手腕上的旧伤,就是那时候不小心留下来的。
旧伤疼归疼,活还是要干的。
郦羽刚来药山村被打得狠了,身子比同龄常人孱弱。如今这个季节真要睡鸡舍,明日铁定要高烧一场。
为了在日落前把这些肥沤完,他卖力地锄了个半坑,又把那些上午跟着沈姨一起从隔壁村收来的牛粪混着草皮树叶,中间叠着粪尿水,一层层铺上去。
直到把活全部干完,皎洁的明月已经悄然爬上山头。郦羽艰难地伸直酸痛的腰,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已是饿得头昏眼花。
沈家只有两亩薄田,全拿来种药了。为了节粮,一天只有两顿。
屋内灯影摇曳,他却看见沈姨正用抹布擦着碗筷。
郦羽犹豫了半天,还是轻声开口唤了一声,“……娘。”
他当初被打了差不多两个月,才肯开口称这女人为娘,“我…还没吃呢。”
沈姨闻言,翻了他一眼,手上不带停的,将碗筷尽数收进了橱中。
“就你这样,我不赶你去鸡舍睡就已经心善善了,你还想吃什么晚饭?”
郦羽张了张嘴,他欲言又止,最终什么只是低下了头。
不过,他倒是真的抱着饲料去了鸡舍。鸡舍里那三只母鸡见了他,便咯咯哒着围到他身边。这些母鸡现在不认沈姨,只认郦羽,沈姨一来就立刻四散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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