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也是打算要去一趟的，只是提早一些时候。你与其担心别人，不如先拾掇一下自己，如今这种蓬头垢面的模样，实在有失你少堡主的身份，叫梁洗看见，少不得要嘲笑你几句，倒是可以名正言顺地轰你去做马夫了。”
&esp;&esp;严鹤仪咧嘴笑了一下，与梁洗待久了被传染，看着有些傻气。他朝后退了两步，心事重重地坐下，嘴上还在记挂：“不知道梁洗怎么样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别又是冲动，平白叫自己多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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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暗牢里有不知哪里传来的水声，滴滴哒哒，从梁洗睡前开始出现，到现在变得缓慢，近乎十来息才有一声。
&esp;&esp;她猜测先前该是下雨了，可不知道外面已过去时日。
&esp;&esp;秋风无孔不入，从四面八方的缝隙里吹来，可她手脚麻木，近乎失去知觉，也察觉不到寒冷，只肌肉在本能地抽搐。
&esp;&esp;这回醒的时间稍早一些，来给她送饭的人还没到。
&esp;&esp;梁洗抬了下头，浑浑噩噩地环顾一圈，只看见墙角映着的一点光线。
&esp;&esp;那蜡烛快烧到尽头了，火光越发黯淡，在风里明明灭灭地闪烁。梁洗的大脑近乎滞涩，无法思考，盯着瞧了片刻，便有种强烈的困意，催着她继续昏睡。
&esp;&esp;意识迷离之际，光线中多出一道影子。
&esp;&esp;来人脚步放得很轻，没有像往常一般进来，停在门口的位置，露出一段淡薄的影子，似乎蹲下身做了什么，很快便转身离去。
&esp;&esp;梁洗张开嘴想喊人，喉咙干渴得宛如刀割，每次呼吸，都如同灌进一口铁砂，五脏六腑跟着刺痛，只发出几个沙哑的气音，又虚弱地晕厥过去。
&esp;&esp;半昏半醒之际，她嗅到一股幽微的香气，混在浓烈的霉味中，几乎难以察觉。
&esp;&esp;那气息带来丝丝的凉意，顺着鼻腔滑入她的脑海，叫她迷迷糊糊地做起梦。
&esp;&esp;她想起村子被匪贼屠戮的那日，母亲抱着她来到井边，将她放进水桶里。
&esp;&esp;那木桶摇摇晃晃，人轻易要翻下去，梁洗一手死死抓着上方的绳索，不敢动弹，惊恐中反复地喊“娘”。
&esp;&esp;妇人回过头，哭着对身后的男子道：“这里只坐得下一个人。”
&esp;&esp;梁洗朝他们伸出双手，后方男子已抱着怀里的孩子离开。
&esp;&esp;妇人握住梁洗的双手，紧紧贴在脸上，流着泪叮嘱道：“我的儿，听娘的话，千万不要出声。照顾好你弟弟。等娘来找你。”
&esp;&esp;妇人说罢解开绳索，梁洗随那木桶掉了下去，她摔进水里，抱着木桶浮在水面。
&esp;&esp;外面是凄惨的嚎叫，梁洗紧闭着嘴，仰头看着那片狭小的天幕。等到云聚云散，天空昏暗下来，外面再没了动静，她才顺着绳子朝外爬去。
&esp;&esp;爬出井口时，空气里飘着浓黑的烟雾，地上是横陈的尸首。她浑身被井水打湿，站在风中瑟瑟发抖，一步步越过人群，朝外走去。
&esp;&esp;她精疲力尽，找了一圈，回到自己家门，虚脱坐了下去。
&esp;&esp;这一坐，等她抬起头，画面到了宁国那扇陌生的朱门前。
&esp;&esp;梁洗曾透过大门，见过一眼她的弟弟。
&esp;&esp;虽有数年离分，可她还记得少年的长相，对方眉眼与她父亲相似，轮廓随了她母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esp;&esp;少年拿着书本从堂前跑过，与一名仆役嬉笑着玩闹。瞥见她的身影，立即跑了回去。
&esp;&esp;梁洗不是没有感触。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口井里，全身血液被替换成了冷水，耳边有一阵阵无声的潮汐在汹涌。
&esp;&esp;她载不动那份积重的愁苦，无法思考。
&esp;&esp;这样想来，她最为无忧无虑的生活，还是在严家堡。
&esp;&esp;严老堡主重伤退隐之后，梁洗悍然出手夺刀。
&esp;&esp;她一个横空出世的黄毛丫头，纵然武学力压众人，却不能服众。
&esp;&esp;严家堡风雨飘摇，众人群起讨伐，逼她退步。
&esp;&esp;严鹤仪穷途之下同她商议，与她成婚。这样她即是执刀人，又是少夫人。门中长老挑不出理由，只能扶她上位。
&esp;&esp;二人去见严老堡主。
&esp;&esp;老者闻听来意，对着她摇头说：“梁洗，你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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