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盛姿,启斐忍住下意识扬起的嘴角,抬手为她斟茶。
瓷杯碰上翡翠案,发出清脆的响声,盛姿把臂弯里的花束散放在桌子上,一撩裙摆,随意坐在他对面,又哼着歌继续编草环。
盛姿把花朵一点点编进去,不甚认真地开口:“这个时候,你来找我有事吗,是去山南道的行期定下来了?”
启斐微微颔首,还清了清嗓子:“是,后天就出发,行程大概三个月。我去之后,阿耶肯定是要给启敏开府置僚,到时候没准有人的心思就活泛起来,小动作也会增多,京城里就托你多照看着,我告诉赵敞,若是有事拿不准主意,就可托人来找你相商,还希望你不吝告知。”
盛姿瞳孔有一瞬间因为兴奋而微微放大,然想了想,还是推辞:“绠短难汲深,我岂堪此重任……”这些年身处秘书省,虽不算皇家争斗最厉害的地方,但难免还是见到了不少的算计争斗。这官场的弯弯绕绕,虽有趣也累人,更何况她确实心有顾虑,皇子们年纪渐长,彼此间的明争暗斗开始激烈起来,她不能为了自己的兴趣,拿整个盛家开玩笑。
不想豪赌的话,也是时候抽身了。
启斐的心顿时沉了沉,呵,要与我划清界限了吗,就因为那么一个空有皮相的小倌?
就算不说合盟,那你把我们多年的交情放在哪里……他忽地想起自己认识她后,熟读不下百遍的那篇《女愿》,多年下来,他字字可诵。
“心薄情浅,刎颈尚能反目,谈浅交短,拔刀只为锱铢。”
我不信,你会为那么个人与我拔刀。
他也察觉了自己的酸意,努力压制,道:“阿姿能否汲,我最是清楚不过……既然约定风雨同舟,又怎能弃船逐岸……何必如此推辞。”
盛姿插花的手一顿。他怎知我想要逐岸?莫非看出了什么,不,我从没表露过此意,或许是佯诈。
唔……行吧也不能操之过急。要不煮熟的鸭子变唐老鸭,这么多年功劳苦劳地没落好不说,嘎嘎叫还发脾气,那就真是千里回老家被大鹅追——自讨苦吃了。
脑海里蹦出这幅画面,太过可乐,她忍不住嘿笑一声。
盛姿眉头可爱地皱起来,语气轻快:“那你既然不觉我难当重任,那我也就不推辞了,不过是怕有负嘱托。你太过言重。不过,你不会多此一举地过来,就为了告诉我这事吧?你还信不过我嘛。”
“自然不是。”他又拿起那只杯子,上好的定窑白瓷杯,壁薄如纸,里面是清澈如碧的茶汤,绿白俱澄,美而温柔。
他本是喜怒内敛于己,心思耐静的人,然而想起月前,心绪焦乱,这种美居然只能勾起他的破坏欲。
他心乱如麻,下意识道:“阿姿,你上次……”是遇到喜欢的人了吗?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有些意外,本是想问今日在秘书省的事,没想到一时不察,居然脱口而出。
他知道他不该问的。
多年相交,他清楚知道,盛姿看似不羁,只是因为对很多东西的不在乎,实际却是个缩在保护壳里的人。
他必须收起对很多事的好奇,努力不越界,才能让她愿意探出头来与之为友。
这样敏感的问题,很有可能激起她的不安,倒逼她回到壳中。
但问题已经提出来,他也很想了解答案。
只是……他更生怕听她回答“是”。
她若心有所属,便是将心灯为他人点燃。那他漫长黑暗而荆棘遍布的路上,只怕将再无光明温暖。
若不是……呵!
若不是心头重爱,何以会让心性如此骄傲、处处自持形象的人,宁愿披头散发,也要一意追逐。
可秋桃,又确实不像是她会喜欢的人。
虽然长相艳迭,昳丽惹怜,是连他都不得不承认的绝顶好相貌。但秋桃象姑馆的出身,注定了不是能和盛姿长久相谈共处的人。
她那样慧敏的心思,又岂是区区一个伶人,能够共情的。
若说还有所图,哈,顶多是她老毛病又犯,垂涎人家美貌!
可若说起相貌,他不满不贬,平心而论,并不比秋桃逊色太多,而启霁和兰湖更是容貌绝绝,名冠京城!
盛姿日日和几人一起厮混,对美貌的抵抗力,不应当弱到如此程度啊……
她那天口中呼喊的,如果是人名……那也许是错把某人认成了秋桃!
但他与她,可算是总角之交了,从没见过她对什么人这么上心过……更何况后来,她又的的确确,是重金包下了秋桃,怎能说误认。
启斐暗暗磨牙,这真是比《九章》、《五经》还要复杂!让他看看算数经,都比研究这些乱七八糟的容易!
“上次,咳咳,不谈上次了,”盛姿想起自己那时,近乎疯狂追逐,老脸略红——啊,也真是怪没面子的。
她随口转了个话题:“你这次去,要做什么、如何做,可有对策了?”
启斐有点失望,又有些了然。她不是愿意把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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