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李元霸生的头如笆斗大,腰似麻线细,双脚就如两副剪子”记得当时正听到说书人说到这里,雷声隆隆响起。
不可思议。这样的传奇故事,当真有人信么?
她偷眼看去,鸿城却双手托腮,听的津津有味。
十六岁的鸿城身穿她师父的一件旧月白长衫,外面套了个墨绿旧夹袄,如棘草般蓬乱的头发上罩着一顶青色小帽,因瘦弱,看起来更加年幼。
此刻她摇头晃脑,瘦骨伶仃的身子也随着说书人的节奏,在师父的长衫里晃荡晃荡的,眼睛里却光彩奕奕。
完全是精神异常者的形象嘛。
平心而论,鸿城的鼻子的确出众,高直挺翘,师父乔华常常语重心长地说,能长出这样的鼻子,在制香这一行,一辈子就吃喝不愁了。
这种论调完全不符合乔华这样一个香篆制作大师的身份。更何况鸿城的鼻子看似出类拔萃,其实经常弄错,连沉香和檀香也常常混为一谈。
师父为何偏偏认为他骨骼清奇,能够接下她的衣钵呢?真是个难解的谜。
沈书颜和鸿城都是京城老字号“寻桂坊”香篆铺的学徒,是寻桂坊主人乔华的弟子。
寻桂坊的女主人乔华最善制作的就是篆香,香篆,又称香印,是将不同香材研磨成粉,添于印模之中,脱出各种样式图案用于焚烧。
香篆点燃之后,烟火回旋往复,连绵不断,十分有趣。
瞿佑的诗《香印》:“萤穿古篆盘红焰,凤绕回文吐碧烟。”就是描写这样的情形。
沈书颜比鸿城早入门了两年,如今已经十八岁,打香篆的手艺已然十分精湛。
但师父偏偏觉得这个小师妹才是真正的未来大成之人。
如果说师父经过多年的各种香料的侵袭,脑部也有异常变化,这样的情况也许还可以理解。
不可能只要鼻子长得好就能学好香道,不下苦功夫怎么行。
沈书颜迄今已经背诵了不下五千只和香的方子,另兼各种香的香气,性能,水陆草木,但凡可入香事的材料,相辅相成,相反相成,药性,激发何种香性,凡此种种,尽皆背诵。
拜师至今,书颜可每天都在苦学,却从未见鸿城努力过。
不是睡觉,就是这样偷偷溜出来,傻呵呵地听说书人说些不着调的传奇故事。
“你将来想继承师父的衣钵,成为制香大师吗?”
“我啊,”鸿城嘻嘻一笑,“我想做个说书的,天涯漂泊,四海为家,给全天下的人说故事。”
沈书颜皱眉看着他:“左相府宴席就在下月十五,要用的篆香你都备妥了吗?”
“还早呢,下个月的事,师姐莫催。”
“这是师妹第一次制香,又是相府,师父十分看重,千万仔细,莫让师父担心才好。”
鸿城露齿一笑,依然是毫不走心的样子:“师姐,要是在宴席中加一条说书的项目,相爷他会不会应允呢?”
书颜悄悄叹口气,心道只好自己也要悄悄做好准备,万一有变,也好补了漏。
看这个小师妹做事,总有些如履薄冰的惶然之情。
这时,说书人拿起板子一拍,底下静了,他开口讲道:“孤城落雪,暖盏无朋,听听我这残篇。”
左相裴清樾堪称是大宋最风雅的臣相,连自诩风流才子的当朝天子也对他颇为推崇。
乔家是制香篆的名家,但能被左相选中,为相府盛宴提供香篆仍是头一遭,师父竟会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刚刚入门没有多久的鸿城,令沈书颜百思不得其解。
不得已,她便时时督促鸿城,让她早些打出香篆,万一不成,还来得及替换。
日子一日一日过去,鸿城终于再也拖不下去,才被书颜押着在香房里干活。
左相要的并不多,只需五十盘篆香在冬至宴会上使用,虽如此,寻桂坊却不敢马虎,起码要做上数百盘,一部分给左相试香用,一部分备着急用。
左相府早就给拨了足够的银子,方子也是师父乔叶给定好了,香料也一早备好,乔叶因怕冷,一到冬天就跑去岭南采沉香,把铺子撂给两个学徒,丝毫也不担心,可见多么心大。
书颜准备好了打香篆的用具,将香炉、炉座、香匙、香篆、点香器、香巾、香灰、整平器放入香盘中,跪坐在一旁看着鸿城如何打香篆。
其实师父教的方法都是一样的,奇就奇在每个人打出来的香篆不仅样子不一样,连香味也是千差万别,取香,铺香,打香,点香,无论哪一点小小的不同都会导致最后的结果大相径庭。正因每个人制出的香篆大不同,师父说了让鸿城一人承办,书颜便不能帮忙,就双手托腮看着鸿城独自忙碌。
看着她的小手翻花蝴蝶似的忙得不亦乐乎,一举一动似乎真有乔叶的风范,书颜不禁心下惭愧:莫非自己的确看错了师妹,师父对她青眼有加并非毫无道理。
约莫做了一整天,鸿城就做了数十盘香篆,按照规定须先呈上去给左相品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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