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廷约帮他泡了杯茶,搁茶几上:“主任年纪大了,以后喝酒还是悠着点,身体要紧。”
像是关心的话,他眼里却不见多少关心的意思。
蒋志和不爱听这个,或许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他年纪大、不行了。
“今晚跟几个大客户一起吃饭,”蒋志和说,“他们说到你都赞不绝口,说是你帮他们解决了不少麻烦,有你帮忙他们赚钱都赚得更安心,你小子是越来越本事了。”
裴廷约语气平平:“酒桌上的客套话而已,我比主任还差得远。”
蒋志和握着茶杯,略浑浊的双眼盯着他一阵,灌了一大口茶下去。
裴廷约不动声色,帮加满水。
他向来知道蒋志和的心思,一方面蒋志和对有他这么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徒弟很得意,另一方面蒋志和年纪越大做很多事越来越力不从心后,对年富力强、能力超群的裴廷约又格外忌惮——
担心他不听话难以掌控,担心他自立门户反咬一口自己这个师父。
这种矛盾心理不必明说,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一时都没再说话,裴廷约倒着水,忽然想起件很久以前的往事。
那时他刚开始独立接案子,有个合同纠纷案,委托人一开始直接找的蒋志和,但蒋志和觉得案情复杂,给的律师费也不多,赢面不大划不来,没肯接,最后是他转手接了。
那个时候他初出茅庐,委托人也不信任他,但他说服了对方,用对方开给蒋志和的律师费百分之一的价格,接下了那个案子。
蒋志和起初并没有不高兴,或许觉得让他吃一堑长一智也不错,还提点了他几句,但言语间透露的意思,确实认为那个案子赢不了。
裴廷约当然知道案子要赢不容易,但就是因为不容易,他才想接,他就是要出名,越难的案子越能让他达成目的。
结果一如他所愿,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甚至委托人已经做好败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他赢了那个官司,而且赢得很漂亮,帮委托人争取到了利益最大化,那之后他接到了生平第一份常年法律顾问合同,其他案源也陆续找上门。
那时周围人都恭维他名师出高徒,说他是蒋志和带出来的好徒弟,师父都不看好的案子竟然也能赢,必定前途无量。
蒋志和笑容堆满面,嘴上附和旁人夸着他,但裴廷约感觉得出,他不是真心的。
裴廷约有本事,蒋志和高兴,但太有本事,比他这个师父还行,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喝了,”蒋志和说,不再喝他的茶,“喝多了一会儿不停上厕所。”
裴廷约也不劝,他之前无意中看到过蒋志和的体检报告,知道蒋志和有点泌尿系统方面的疾病,当然他不会当面说出来。
“听陈鹏说,你有意把老刘公司的活让给他?”蒋志和忽然问。
裴廷约也坐回沙发里,抿了一口咖啡,很平淡地说:“是有这个想法。”
他下午才跟陈鹏提了一句,蒋志和这边立刻就知道了,裴廷约并不意外,陈鹏是他团队里的人,但更是蒋志和的人,是蒋志和光明正大放在他身边的“眼线”。
“为什么?”蒋志和面露些许不快,“你知道老刘很看重你的本事,你跟着我做他们公司顾问好几年了,怎么突然说不干就不干了,之前没听你提过,难道是因为昨天那事?”
“不是,”裴廷约平静解释,“今天突然发现跟他们公司的顾问合同快到期了,手里接的活太多,想放掉一点,反正有主任你在前面顶着,少了我也没关系,让给别人吧,陈鹏挺有本事的,我能做的事情他也能做。”
蒋志和盯着他的眼睛,裴廷约很镇定,在他这个师父面前也从不露怯,有时蒋志和甚至觉得他镇定过头了,在气势上已经隐隐压过了自己。
这种感觉让蒋志和十分不痛快。
“他到底还比不上你。”
“没有锻炼的机会也成长不起来,”裴廷约说,“从前主任肯放手让我去干,我当然也不会什么都自己揽着,不舍得给其他人机会。”
这话倒也没错,但蒋志和听着,或许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裴廷约的语气里带了嘲讽。
他更不痛快的是,裴廷约最近的种种动作,分明有慢慢抽身跟他划清界线的意思。
“你肯让出来,老刘他未必肯答应,我说了,他看重的是你的本事。”蒋志和道。
“只要有主任在,我或者其他人都一样,”裴廷约不怎么走心地恭维,“主任你才是所里的主心骨,那些大客户都是信任你,冲着你来的。”
他铁了心这么做,并不听劝,蒋志和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裴廷约就是这样,在他认为不重要的小事上,他可以顺着蒋志和,——蒋志和想要保住那位刘小姐的面子,他配合。
但其他的,蒋志和也做不了他的主。
蒋志和强压下心中不快,抬头看到客厅一侧墙上挂的油画,那是几年前裴廷约搬进这栋别墅时,他送的乔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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