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按照常理,她此时应该称呼他为“大巫”, 毕竟他可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那位白泽,无极万劫大阵便是他一手缔造。
但她是自幼便与他相识的凰落圣女, 因此得以直呼他的本名“祭白”。
当然, 她还是更乐意叫他小白。
御灵马车可日行千里,大概半日后就会回到麒麟一族的栖息地, 若是不抓住现在的光景,再想问清楚可就难了。
本着对小白长期积累的信任, 她还是犹豫着开了口。因为无论在哪一世, 小白都从来没有伤害过她。
她最爱的人是慕星衍,但若要问她最相信的朋友, 那必然会是小白。
御灵马车忽然猛烈晃动了一下, 祭白睁开眼睛, 似笑非笑的眼注视着她。
他仿佛知道司云落要问些什么, 主动道:“为了逃出去, 落落还真是下了血本。”
她自然也明白他所言非虚, 尴尬地赔着笑脸。
“事实上……自从灵力尽失,好多事情我都记不得了……”
司云落一边说着, 一边偷偷观察着他的神色。
祭白并没嫌弃她一身农女装扮, 抬手抚过她挽起的长发, 微凉的指尖在那根木簪上停了一瞬。
“落落,你是待嫁之身, 不必绾发。”
司云落这才惊觉自己的漏洞, 将簪子取了下来, 暗暗握在手心里。
她走得太急, 只来得及带走身上这支木簪。
若是慕星衍回来,发现她不见了,会心急如焚、四处寻她吗?
可惜,她甚至没能与他好好道别。
她心下黯然,而祭白只是默默看着,并不多言,像是在陪伴一位许久未见的老友。
他通透而温和,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就能给予她力量。
“落落,我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即使泄露天机,永堕轮回,他亦不悔。
司云落得以从他的叙述中,拼凑出真相的全貌。
原来最初的无极万劫大阵,并不像后来他们所经历的这般,以八苦轮回为引,只要八种血脉齐聚,找到阵眼,即可在加固阵法的同时完好无损地脱身,并无性命之忧。
在大阵设计之初,其实是需要神兽血脉献祭的。
这法子听上去血腥,但比起阵法破坏可能造成的后果,这点牺牲便不算什么,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现如今的世间,可承受不起凶兽精魄卷土重来的后果。
仅存的神兽血脉派出家主共同商讨后,发现了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
在诸多血脉之中,唯有凤凰涅槃后可以浴火重生,因此凤凰一脉便当仁不让,成为了献祭最合适的人选。
故而凤凰一脉从族中挑选天赋异禀、血脉纯正之人严格培养,对外宣称为“圣女”,实则是用于封印大阵的祭品。
而为了以防万一,保证最纯净的凤凰血脉后继有人,族中便应下了与麒麟一族的婚事,在献祭之前,凰落需要与麒麟家主渊默成婚,留下子嗣。
也正是因此,凰落在大婚前夕,以灵力尽失为代价,用秘法瞒过了所有人的耳目,逃了。
司云落听得目瞪口呆,充分理解了自己逃离的动机。
说到底,所有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在这条向死而生、遍布荆棘的道路上,竟然只有她一人踽踽独行,无人在意她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真实想法。
如果凰落献祭的话,世间一定会得到安宁吧。
如果凰落献祭的话,就可以保住其他神兽血脉。
如果凰落献祭的话,凤凰一脉便可以完成守护苍生的职责。
无论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一箭三雕的划算买卖。
她是圣女,是一个符号,一个象征,却唯独不是一个有思想、有感情的人。
甚至在去送死之前,还要被榨干最后一丝利用价值,既要努力传承凤凰血脉,还能够帮助凤凰与麒麟两族结为姻亲。
没有人关心,进入大阵之后她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如果失败了,反正也只是一次尝试,总要有人为此做出牺牲的。
全然不顾她生来还从未涅槃过,其中危险重重,自不必说。
司云落只感到窒息。
她不想死,真的不想。
哪怕她说服自己,鼓起勇气踏入了八苦轮回,又在其中痛苦地经历了数次死亡,也依然不想做出再死一次的无奈选择。
她忽然极其想念慕星衍。
思念如同潮水一般,在不经意的时刻汹涌而来,山呼海啸一般淹没了她。
这世间或许只有他,不会在意她的血脉身份。
他对她好,只是因为她先是她自己,然后是他的妻子。
等到她回过神来,发现她已经缩成一团,抱着膝盖坐在马车一角,而祭白正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安抚着她。
她深吸口气,半晌才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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