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督换届,连城卸任。
凌晨。
原本沉睡的萧家主宅,突然被一通凄厉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我猛地睁眼,下意识望向窗外,天空黑黢黢,半颗星子都没有,远处倒是雾蒙蒙地泛起一丝灰白。
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许久未见的妈咪突然闯进来,将我从床上拽起,胡乱套好衣服,拉起我就往楼下走。
整座大宅灯火通明,仆人行色匆匆。
一路她都没有开口,只是小跑着拽我疾行,直至将我塞进停在门口等待的黑色古董阿斯顿马丁,引擎已经发动,随时准备驶离。
妈咪自从搬进别院后就鲜少露面,更别提过问萧家之事,此番她神色凝重,行事又如此仓促慌乱,定是发生了什么剧变。我想到昨夜,爹地去参加港督换届后的宴会应酬,此刻还没有回来。
莫非爹地……爹地出了什么事情?
“快走!”
她一把关紧车门,命令前排司机出发,我趴在车窗边茫然无措地问她:“妈咪,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我要走?为什么你不走?”
她嘴唇翕动,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是车已经发动了。
我永远记得那一幕。
她单薄的身影,立于萧家主宅前,天色尚未亮透,熹微曙光勉强从远方灰白不详的云层间透出分毫,映亮她苍白的脸色。她腰背挺直,披肩被清晨寒风吹鼓起来,流苏在风中飞扬。
空气里似乎流淌着血色崩坏的气息。
“因为我是萧何叙姿。”
那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我永远都记得,那一日,我来不及和她说一句道别。
最后的最后,她在那场凛冽萧条的风里朝我笑了一下,眉目鲜明动人一如经年之前,笑容平淡寂寥,眸底万念俱灰。
嫁入萧家,冠上夫姓,从此她不再只是自己。
她代表着两个家族。
何叙姿,何家唯一的大小姐,萧家唯一的夫人。临危之际,不乱不惧,不逃不避,这才是真正的名门气节,当之无愧的世家风范。
也是最后的尊严。
世家子弟大多难逃没落命运,最终只剩下浸透在骨子里、流淌在血脉中的骄傲,也只有这点骄傲与气度能够攥紧于手心,所以不可以丢,至死都不可以丢。
这是妈咪教会我的。
黑色阿斯顿马丁破开庭院荆棘,扬长而去。
从此我的世界,再无安宁之日。
逃亡路上我看到新闻——萧家话事人与前港督之子凌晨遇害。具体细节没有披露,报道只提及疑似遭遇暴徒埋伏,现场枪战激烈,尸横遍野,极度血腥。
爹地和霁哥哥,死了?
我太过震惊,完全无法接受这个消息,脑海里乱哄哄地嗡鸣一片。
爹地和连霁,怎么可能会死呢?在香港,谁有能力同时杀他们两个?谁又胆敢杀他们两个?那逸哥哥呢?他还活着么?
我隐约记得,爹地今夜的安保行动是由萧逸负责。
或者说,我希望他是活着的么?他活着,意味着什么?
萧家有一套用以应对掌权者失踪或死亡状况的应急机制——存在极为机密,只有萧家的权力中心,集团核心成员才清楚,目的是确保意外发生后,新一代继承人能够顺利上台掌权。爹地在位时,从未公布过继承人,但论血缘非我莫属,可我如今出逃得如此狼狈,说明这套机制没能启动。
也就是说,出了叛徒。
一股阴寒慢慢攀上我的脊背。
变天了。
一场毫无征兆的血洗暴动,于昨夜无声无息地降临。
枪口升腾的硝烟是开端,射进萧存胸膛的最后一记子弹,拖曳着白热轨迹,在空中高速旋转,呼啸着奏响这出暴动收尾的最后一道音符。
萧家这个执掌了香港军火市场近百年的庞然巨物,在我看不见的某处,终于轰然倒塌。
之后呢?
是蚕食瓜分、剥皮抽筋、噬骨饮血,又一场权力争夺的你死我活、饕餮盛宴。
阿斯顿马丁一路疾行,往码头方向开,司机担心此番出逃太过惹眼,准备先找处僻静的地方避避风头。听说仇家正到处搜寻我,不仅公路设关卡拦截,机场更是走不了,唯一可以离开香港的方式,只有水路偷渡,直接坐快艇渡前往台湾。
想来讽刺,我连仇家是谁都不清楚,就已经被追杀得无路可逃。
临时落脚点是一处偏远教堂,如今我身边只剩两个保镖,下车时发现车后座孤零零地躺着一幅与连霁的合照,精心装裱在玻璃相框内。想来应该是当初相馆送过来的那批合影里不慎遗落的,阴差阳错竟成为我身边唯一的念想。
教堂很破旧,里面甚至没拉电线,夜色渐深,我潦草点燃几支蜡烛,跪在圣母雕像前,闭着眼睛,默默地为爹地和阿霁祈祷。夜温骤降,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猛烈袭来,我紧紧抱着怀中的相框,试图从里面攫取些微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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