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沉默着想了想,最终打给了茉莉。
茉莉到达的时候,正巧赶上萧逸换绷带,面色惨白,手指头软烂耷拉似面条,扯下来的绷带滴滴答答浸透了血。杜冷丁药效退去,疼得萧逸冷汗直冒。
她擅作主张带了大麻。
卷进烟里点燃,她吸了一口,慢慢地将烟气喷到萧逸脸上。一股奇异的芳香弥漫开来,萧逸缓慢悠长地舒了一口气,先前好似从骨髓里钻出来的疼痛,被压制住了些许,他感觉自己全身每一根骨头都轻飘飘起来,内里泛起无力酸涩的泡沫。
但随着烟雾散去,疼痛卷土重来,甚至比起刚刚,还要加剧几重。
茉莉又吸了第二口,这回萧逸却扭过头去,执拗地拒绝了。
“没事的,这是医用大麻。”
萧逸依旧摇头,他不想依赖任何,轻易就能够令他上瘾的东西,无论是物还是人。烟头按灭在床头木板,留下一个小小的焦黑的坑。
头顶白炽灯一晃一晃,光线昏暗,他们在一室血污中开始做爱。
萧逸企图用性快感来麻痹肉体的痛苦,他从后面进,单手握住茉莉的腰,依旧轻声地叫她低头。他挺腰抽送,动得愈发大力,茉莉不说话也不叫,身下木板床被撞得咯吱作响,几乎散架。
他和她,撞得支离破碎的喘息,渐渐填满这空荡荡的房间。
代价是,两颗破碎的心。稀里哗啦落了一地,拼凑不出原本形状。
射精的时候,她突然觉得他很悲伤。
深夜,萧逸醒来,茉莉已经离开。
他起身站到窗口,百叶窗半拉,窗底便是淙淙而过的河流,岸边植一排高大的棕榈树,棕榈叶低垂,任由深夜河面送来的凉风轻轻拂过。
后来几天里,萧逸也是这样持续性地失眠,每天晚上要么躺在床上睁眼到天亮,要么起床披一件衣服站在窗前,静静地听河流经过时席卷冲刷岸边石块的声响。
明明是夏天,他却觉得寒冷,那种在骨头缝里打颤无论怎样加衣都无法缓解的冷。还有痛,碎掉的指骨慢慢愈合的痛,钻进心里挤得密密麻麻再也不肯出来的痛。
他抑制不住地想起萧矜。
光爱她这件事,就让他受尽苦楚。
茉莉的大麻,孤零零地躺在饭桌上。好几次萧逸疼到受不了,想伸手,终究忍住了。他告诫自己,要好好记住这份痛,好好记住,他经历过什么,他失去了什么。
信誓旦旦,百转千回。可后来萧逸重新回到萧家,一见了大小姐,什么痛啊失去啊,都没有那么深刻了。
最终萧逸掏出一盒皱巴巴的烟来,抽出一根点燃。烟是叶世抽剩下的,火光亮起的瞬间,萧逸感受到了一丝不可思议的温暖,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吐出烟气,而是贪婪地咽下了第一口烟雾。
左手不是他的惯用手,烟身夹在指间很不习惯,萧逸捻着烟,尝试重新换右手夹住。裹着绷带的食指与中指剧烈颤抖,烟头一晃,差点掉到地上,可是他没有放弃,再度尝试。
失败,然后再尝试,再失败,再尝试。
终于右手的两根手指勉强颤抖地夹住了烟身,萧逸凑过去吸了一口,平静下来。夹着烟的指尖被点点火星烤得温暖极了,仿佛幼时母亲怀抱的温度。依稀记得那个时候,他的母亲还是在的。
那天夜里,萧逸就这样艰难地用右手,抽完了一整包烟。然后他快步走向饭桌,捡起大麻,朝窗外一扔。那卷大麻在空中掷出一道抛物线,咕咚一声,精准无误地落进了河里。
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叶世带廖明宪来探望他,说是探望,其实是确认里应外合的细则。
离开之前,廖明宪微笑着朝他伸出手:“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应该合作,表少爷也不想一辈子被仇人踩在脚下吧。”
“不用叫我表少爷。”萧逸淡淡道。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少爷。
廖明宪走后,只剩下萧逸一人。他默默地收拾衣物,突然想起那场深夜电影,后来他去查了名字,听到了那首被他忽略掉的片尾曲。
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
……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那首歌有个很浪漫的名字,一生所爱。
频繁晃闪的白炽灯下,萧逸反反复复地听这首歌,一边听一边抽烟。萧逸原本抽烟没瘾,正是这段期间,染上了烟瘾。他低头盯着自己的影子,这才发觉,从始至终,就只有他们两个而已。
滚烫的眼泪从眼眶里滑落下来,落到木头地面,溅起一点尘埃,又或许什么都没有。
他最后问自己,萧逸,一朵玫瑰被你摘下来的时候,你会心疼吗?
萧矜的脸,一遍遍在他眼前晃动。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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