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主将,他也要出发了。
在战车上,有一面战鼓。朱襄拿起了鼓槌,大声唱起了战歌。
《秦风·无衣》。
朱襄是用楚国话唱的战歌,而这首战歌,几乎每个楚国士人都会唱。
因为这首战歌,原本就是秦哀公为救楚国发兵时所赋。
岂曰无衣问的不是秦人,而是问快被灭国的楚人;
与子同袍说的也不仅仅是秦军,也是准备复国的楚军;
修我兵戈战甲,秦人与楚人一同出战,战胜同一个敌人,同战袍,同进退!
现在《秦风·无衣》再次以楚音在楚国上空唱响,楚人和秦人再次一同唱着同样的战歌,冲向了他们共同的敌人。
那敌人却是楚国的封君,楚国的将军!
项燕和南楚君都是知道《秦风·无衣》的,很清楚《秦风·无衣》的创作背景。
所以他们听到《秦风·无衣》唱响时,他们首先想到的是,这可真讽刺啊。
秦国人和楚国人再次一同唱响了这首战歌,居然是这种情景,真是太讽刺了。
项燕从未胆怯的心,现在都生出了胆怯。
他眼前浮现出自己死在自己剑下的楚国士人不甘心地怒吼。
楚人为迎接楚军在城中引发骚乱,逼走了秦军。他们开门献城,带着灿烂的笑脸箪食壶浆迎王军。
然后,他们的王军逼他们背井离乡,要焚毁他们的家乡。
那时城中有很多士人反对,甚至一些士人在楚国名声赫赫,曾经拜见过项燕或者南楚君。
他们跪着哭求项燕和南楚君,之后指着项燕和南楚君怒骂,还有人拿着剑向项燕和南楚君冲去,被拦住后自刎。
他们都在怒骂自己和南楚君,怒骂默许这件事的楚王。
他们全都在后悔,后悔开城门迎来一群畜生禽兽!
项燕原本是不在意这些的。
要抵挡秦军,只有这一个办法。至于引起的乱子,那是南楚国、南楚君的事。
给这个令人愤恨的叛徒留下一些乱子,项燕和楚王都很乐意。
他们在思考这件事的时候,就没有想到那些乱子所付出的代价。就像是项燕领兵作战时,从来不会将战亡的一个个数字当作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一样。
对兵家而言,对将领而言,对高高在上的楚国贵族而言,就是如此。
一直都是如此。
但为何我开始思考这些事,思考对错了?项燕仰头看向疾驰而来的青铜战车,那辆有着长平君旗帜的战歌。
他看到了披甲的长平君,正奋力敲打着战鼓,看着很不熟练的样子。
项燕能看出来,长平君估计从未敲响过战鼓,乘坐过战车。
长平君在战车上东倒西歪,根本站不住,敲的鼓点乱糟糟的,完全没有节奏可言。
若不是他身边有人扶着,恐怕他都要被战车甩出去了。
长平君这个没有上过战场的人被自己逼得上了战场,没有乘坐过战车的人被自己逼得站在了战车上,没有敲响过战鼓的人正乱糟糟地敲着战鼓。
自己还真厉害。
项燕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笑得又苦涩又释然。
“鸣金,退兵。”项燕笑着道,“我败了,彻底败了。”
项燕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
他仍旧不认为自己的决定是错误的。因为不这样,要如何抵挡住秦国的兵锋?
李牧实在是太厉害了,太厉害了啊。
他甚至知道,就算这样也不一定能抵挡住秦国,只是给秦国制造些许麻烦,让秦国先吞并其他五国再打楚国的主意。
他只是延缓楚国灭亡的时间门,争取楚国在他闭眼前别灭亡而已。
为此,一城一地的得失不重要,那些怨声载道的楚人也不重要。
重要的只是楚国而已。
项燕此举没有半点出自私心,甚至是以自己的名声为楚国谋划。
他难道不知道做这样的事,即使他回到了楚王身边,不会被南楚国的民怨摧毁,但他的名声也彻底毁了吗?
他难道不知道,楚王同意他做这样的决定,把他借给南楚君做这样的事,就是存着之后可以用这件事名正言顺地让自己离开楚国朝堂,刚刚崛起的项氏立刻被楚王控制吗?
他难道不知道吗?
他知道啊!!
他全都知道,他全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无论是之后郁郁而终,还是被族人埋怨,或者被天下仁人志士指着脊梁骨骂,死后声名一片狼藉,他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的名声肯定会被廉颇更差。因为廉颇的剑尖是对着燕国,而他是对着楚国自己人。
哪怕他再怎么对将士说,不要有心理负担,南楚国已经不是楚国,南楚人也已经不是楚人,但他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可他做了这么多准备,还是败了,一败涂地,败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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