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必野战。
若兵力悬殊不超过五倍,该开城门,在城外筑沟渠、栅栏等层层驻防,出城主动迎击。
待攻城军队推进到城门时,已经是最后一道防线,守军陷入被动,便没了获胜的可能,顶多只能死撑着等候救援。
廉颇说,各国兵力有限,罕有援军,到这一步,他便是败了。若遇上优秀的将领围城打援,即便有援军也会失败。
现在项燕虽横扫楚国叛军,但在其他六国将领眼中算不上什么战绩。李牧已经是七国公认名将,所以对项燕难免轻视。
但朱襄不会小瞧项燕,那毕竟是能够挫败秦始皇统一天下攻势的人。
如果李牧只给朱襄一个方案,朱襄选择听专业人士的意见。但李牧比朱襄本人更相信朱襄守城的能力,所以李牧只是给出了几版可行方案,让朱襄凭借对广陵的了解,对敌军的观察,自己决定如何守城。
李牧还在信中强调,他只是依据经验预判守城策略,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需要凭借将领敏锐的观察力随时调整策略。
“如果没有信心,就放弃广陵城。”
李牧虽告知了朱襄战略意图,但李牧又告知朱襄可以放弃。
项燕来势汹汹,长江北岸的楚人之前又对秦国较为排斥,暂时撤退也是一种合适的策略。
朱襄选择留守广陵城,就要肩负起在广陵城为将的重担。
蒙恬虽将来是大将军,但现在的蒙恬过于稚嫩,只能由朱襄为将。
朱襄反复问自己,他能为将吗?
赵括只会在地图上谈兵,他不也是?
可他知道能让这一城大部分人存活的办法,便没有了退路。
朱襄召集蒙恬等秦将,和城中楚国士人,掐头换面告知他们了此事。
“项燕率领南楚大军南下,江水北岸多座城池立刻反叛秦军,迎接项燕。是以武成君李牧将军判定,固守江水北岸城池得不偿失,退回江水南岸。”朱襄扫了在场的人一眼。
广陵城中士人神色灰败,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朱襄接着道:“你们也一样,已经背叛过一次秦国,要让秦国救你们,必须拿出诚意。”
陈启立刻道:“老朽愿意捐出所有家产!”
陈启出声后,有士人陆陆续续愿意捐出家产,求秦国出兵。
朱襄摇头:“秦国不要你们的家产。秦国要看的,是整个广陵城的诚意和能力。你们真的能与楚国决裂?真的有让秦国救援的价值?你们想要不焚城北迁,可不是只抵挡项燕这一次进攻。将来,南楚国一定会持续不断想要拔除这颗钉在江水北岸的木刺。”
朱襄叹了口气:“你们难道以为,只要撑过这一次,就能获救吗?”
城中士人神色更加悲戚。
朱襄戳穿了他们不敢去想的事。
就算这次广陵城依靠秦国人守下了城池,难道将来楚国就不会再出兵了吗?他们将会永远生活在战火的恐惧中。
这、这还不如走了!
朱襄看出他们动摇的神色,道:“所以愿意北迁的人,就趁着项燕被反抗内迁的楚人绊住脚步,赶紧离开广陵城,北去投亲吧。虽然失去了大部分家产,好歹留有性命。”
陈启悲戚道:“那不愿意北迁呢?”
朱襄板着脸,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冷漠无情:“不愿意内迁,想要保护广陵城,就做好以后会持续与南楚国作战的心理准备。现在,就向秦国展现出你们想要成为秦人的决心。”
朱襄伸出一根手指:“放弃江水北岸大大小小十数座城池,李将军为将功补过,现在正率军攻打南越。自我送信至少需要半月,秦军主力才能归来。广陵城若能凭借现在城里的军民守住至多一月,李将军的舟师定能回援。你们能守吗?!敢守吗!!”
朱襄一声暴喝,震得在场士人耳中嗡嗡作响。
仅凭我们自己守住一月?!这、这怎么可能?!
有年轻士人不满道:“我们守住一月,秦人就真的会来救我们吗!”
朱襄淡淡道:“若你们敢守,我就敢留在广陵城,逼迫李牧出兵救援。”
一直以为事不关己走神的蒙恬脸色大变:“朱襄公!不可!”
朱襄起身,走到堂中,面向广陵楚人:“若你们敢自救,我就帮你们自救。我敢与你们共进退,你们敢吗?!”
蒙恬上前跪下道:“朱襄公不可!你来广陵城后为他们修水渠,教他们种地,他们可曾说过你一句好?广陵人不知恩义,如养不熟的野犬。朱襄公救他们,他们反而会开门投靠楚军,绑朱襄公求活啊!”
蒙恬直言骂人,气得城中士人面色青白,嘴唇颤抖。
浮丘咬了一下牙,也下跪道:“朱襄公,蒙将军所言有理。公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他们自己选择南楚君,公已经将城务交还他们。现在南楚君不慈,他们又想反投秦国,岂不是家奴几度背主?怎能信任!”
蒙恬骂广陵城的楚人是养不熟的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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