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襄笑道:“是我让他别来。昨日我在田间时,让他去了另一处地方宣扬改种的好处。”
韩非眉头紧皱。
朱襄指了指椅子,让韩非坐下后,对韩非道:“我知道你的困惑。明明律令很详细,惩罚也很严厉,结果民众并不支持,办事效率很低,对吗?”
韩非点头:“难道、他们不怕吗?”
朱襄道:“当然怕。但他们更怕饿死。在关系切身利益的事,就算明知道会受罚,他们也会做出阳奉阴违的事。何况官吏稀少,没有精力检查每个农人的田地种了什么。他们有侥幸心理。”
韩非仍旧皱眉,似乎不满意朱襄的回答。
朱襄道:“人是有感情的生物,不是木偶。就算有严格的律令,严苛的刑罚,他们如果对律令不理解,也会反抗。特别是南秦原本是楚地,楚人散漫惯了,不习惯《秦律》的严苛。”
朱襄见韩非仍旧眉头紧皱,心中苦笑。
他知道,韩非肯定认为,如果刑罚吓不到庶民,那就加重刑罚;如果管理的人不够,就增加管理的人。
这就是法家。
但现实并没有这么容易。
朱襄先从培养官吏说起,又说到官吏的俸禄和官吏需要做的事,让韩非知道,官吏不是增加得越多越好。
官吏太多不仅加重了国家财政的负担,秦国也没有那么多人可用。
然后朱襄又提起繁琐的律令,在执行过程中的危害。
比如《秦律》规定,耕地必须挖多少尺。但现实中,官吏哪有可能去盯着每个耕地的人挖了多少?
平时这条律令就是废文,但如果遇到想要折磨人的时候,就能拿出来了。因为耕地的人也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挖的足够深。
如果律令太细,就没有可执行性,最后会变成官吏欺压民众的工具。
“律令是底线,换在耕地上,就是规定农人需要缴纳多少田赋。”朱襄道,“剩下的事只能用道德和习俗去约束。比如让农人勤劳耕种。”
“详细的耕地措施也是需要讲明的,因为许多农人并不了解如何更好地种植。但这应该是用鼓励的方式去教导,而不是惩罚。因为最好的耕地方式,农人因为各种客观原因,并不容易做到。”朱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这就是一个国家,既需要法,也需要儒、道,以及百家的原因了。”
韩非的眉头终于松开了少许,拱手道:“学生受教。”
朱襄道:“你自学法家,又师从大儒荀子,应该是最能接受这一点的人。我希望将来你不偏向于任何一家,而是兼修法儒。以你的天赋,一定也能做到这一点。”
韩非道:“朱襄公更能做到这一点。”
韩非每次和朱襄聊天时,就会慢慢减少结巴。
朱襄笑道:“我当然也行,但我将来也很难出现在朝堂上。”
韩非不解:“朱襄公才能,为相国绰绰有余。”
“可能是?”朱襄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道,“我之前和先主说过,秦国能当相国的人很多,但能指导农人种田的地位高的人只有我一个。所以我在田间比我入朝堂,对秦国、对天下人更好。”
“在先主时是这样,未来也是这样。”朱襄道,“所以秦国朝堂的未来,得看你、看你和李斯等后辈。”
韩非低着头:“我不一定会进入秦国的朝堂。”
朱襄笑道:“不,我相信你一定会。或许你现在不会,待秦国统一天下之后,你就会出仕了。”
韩非抿了一下嘴,双手攥紧袖口:“我这样,是不是……”
朱襄戏谑道:“有些别扭?”
韩非的头垂得更低了。
朱襄道:“没有。你这么做才正常。你是韩公子,不帮秦国灭韩国是正确的行为;你是心怀天下的韩非,待秦国已经统一之后出仕也是正确的行为。”
朱襄指着自己的脸,道:“我也不会帮秦国攻打赵国。”
韩非猛地抬起头,看着朱襄的笑颜,他的眼眶不由泛起热意。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非常拧巴,知道身边的人都不理解他,甚至蔑视他。
但朱襄公却真心诚意地理解他,并说“我也如此”。
“好好做,在秦国统一之前,你就跟在我身边,学习你不足的东西。待秦国统一后,再展露你的才华。”朱襄轻轻拍了拍韩非的肩膀,“你现在不足的地方,就是对基层了解太少。学识难以用于实践。”
韩非使劲点头,站起身,对朱襄深深作揖。
韩非心里还有很多疑惑,但他毕竟也是学儒的人,决定用荀子教导的学问,再试一次。
虽然《秦律》严苛,但朱襄来到南秦后,秦王给了朱襄足够的权力去更改律令和惩罚,所以朱襄随意找了个借口,给了韩非抓起来的人一些小小的惩罚后,就让他们“立功”,释放回家了。
封建时代是人治,朱襄此举很正常。
不过朱襄是以“秦王宽和,给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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