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居然会好心地告诫他。
他看出白起很擅长明哲保身,他以为白起会不多管闲事,沉默地看着自己作死呢。
白起以为朱襄的惊讶,是对自己所说的话的惊讶,他继续道:“各国国君求士的时候都许诺了很多好处。但他们想处死大臣的时候,任何功劳和任何许诺都没有用处。”
朱襄愣愣地看着白起。
他发现,白起不仅是劝他,也是在说白起自己。
“我知道。”朱襄道,“我知道这个世代,人命如草芥。在国君眼中,我们这样的庶民哪怕成了近臣,也想杀就杀,和奴隶没区别。”
他捡起一块小石头,朝着湖面旋去。
小石头在湖面上跳跃了三次,落入了水中。
“赵惠文王在位时,曾经非常喜欢看击剑。养了三千余名剑客,每日击剑而死的人有百余人。庄子用天子之剑、诸侯之剑、庶民之剑来劝说赵惠文王,赵惠文王听从了,然后那三千余名剑客都自杀了。”朱襄笑道,“呵,自杀。”
赵惠文王想要看人舞剑,这些剑客每日就死伤百余人供赵惠文王取乐;赵惠文王要当仁君明君了,这些剑客就都自杀了。
“世上没有人认为这件事有什么不对,他们都称赞赵惠文王。”朱襄道,“没有人在乎那三千余名剑客是否无辜,没有人在乎他们的命。”
白起也知道这件事。他当时听闻的时候,也没想赵惠文王,而是在想那自杀的三千余名剑客,很可惜。
白起不是多看重庶民。他一点都不看重别国的庶民。他只是认为这件事很傻。
能给赵王表演击剑的人,一定都是很出色的剑客。这些人编入军队为赵国征战不是对赵国更有利吗?
那时白起的阅历还不够。后来他才知道,在秦国之外,庶人很难在军中出人头地。
后来他又知道,庶人在秦国即使出人头地,地位和那些天生贵族也完全不一样。
朱襄道:“武安君,我看过许多史书。被国君猜忌的大臣,有姓有氏的大多能逃入他国,而出身低微的大臣只能自尽伏诛。”
白起平静道:“若是在秦国,即便是出身较高的大臣,君上若要他死,也只能死。”
朱襄道:“比如商君吗?”
白头。
朱襄问道:“我不是挑拨离间。如果秦王要杀你,你也只能认罪伏诛?”
白起瞥了朱襄一眼,道:“我逃不出秦国。”
朱襄一屁股坐到湖边,道:“是啊,所以武安君在得知相国的恶意和秦王的偏心之后,只能默默忍受,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武安君看得通透。”
白起没有回答。
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朱襄。朱襄与他一样,也看得很通透。
白起在得知范雎对他生出间隙,秦王又过分偏袒范雎之后,心中很悲哀。但他什么都没做,也没打算做。
在秦国做官,他身家性命都系于秦王的好恶上。秦王要让他当武安君,他就是武安君;秦王要把他贬为庶民,他就只能当庶民;秦王若想让他死,他即使功劳再多,即使没有犯任何错误,都只能死。
他做了挣扎的事,反而会引起秦王厌恶。
这样安静地看着秦王做决定,继续沉稳又兢兢业业地为秦王做事,才是取得一线生机的最优解。
他以为朱襄不知道,原来朱襄知道。
朱襄看着湖面,视线放空:“武安君,其实我对秦王所说的相国那一些事,都是经过了润色。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白起知道自己不应该询问,询问了可能不是什么好事。但他鬼使神差道:“你的真话是什么?”
朱襄道:“范雎心胸狭隘,利欲熏心,加害忠臣,危害秦国;秦王偏听偏信,只重亲不重贤,若不是范雎之前确实是贤相,他们就是奸臣昏君,和赵王有什么区别?”
世人都说,长平之战是赵国衰落的开始,为秦始皇奠定了统一的基础。
世人看着那篇其实是骂秦始皇的文章,说什么“奋六世之余烈”,好像秦始皇是坐在祖先的功劳上坐享其成。
其实只要翻看一下史书就知道,长平之战后赵国确实衰弱,但秦国并未抓住这个机会。反倒是赵王从此奋起,赵国再次繁荣强盛。若不是接连两代赵王都是蠢货,哪怕只出一代平庸的赵王,赵国也能恢复实力。
长平之战后,英明了一辈子的老秦王就变成了昏君。
朱襄看着老秦王和范雎肉麻的书信,心想后世一定有很多人感动他们的君臣情深。
就连不喜欢秦朝和秦国的太史公,在写到范雎因老秦王的话辞去相国之位的时候,都用酸溜溜的笔调为老秦王辩解,“老秦王只是想激励范雎,范雎自己心中有鬼,以为老秦王在敲打他,所以跑了”。
这一对君臣情真是感天动地啊。
那么这感天动地的君臣情背后呢?是被冤杀的白起,是函谷关下被斩首阬杀的二十万秦军,是已经随秦军出函谷关在三晋之地种田然后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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