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朱襄简略说完时,白起站起身,亲自为朱襄倒了一盏水,道:“朱襄,你名不虚传。”
朱襄喝了一点水润喉咙,这水居然还是温热的。
“我拿得出手的本事,就只有种田了。”朱襄道,“除了土豆,我还带了一些小麦的良种,以及我种田的心得,都献给秦国。”
白起这么冷漠的人,眼底都忍不住浮现出一丝无奈。
公子子楚曾说,朱襄有王佐之才,没有王佐之智,真是了解朱襄。
哪有这样的使臣,把自己这一方的底牌一一掀开,直接对敌人开诚布公?
朱襄比白起想象中的还傻。他又拿出一卷兽皮,道:“这是赵王要先给秦国的城池。不过武安君别抱希望,赵王就是嘴里随便说说,之后肯定会反悔。”
白起看向秦王。
秦王看向白起。
君臣二人表情夹杂着无语无奈和……些许慈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傻孩子,他当什么使臣啊,他就是出去买东西都会被奸商坑吧?!
朱襄看着这两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心里说自己傻。
朱襄正色道:“武安君是否认为我很傻,什么都说出来?”
白起和秦王:“……”你难道不傻?
朱襄道:“这些只是我的诚意,是希求秦国放弃阬杀赵国降卒的定金。若没有这些定金,我一介庶民,如何让武安君相信我?”
白起道:“只是定金?”
朱襄点头:“最重要的不是这些。”
他看了白起和这位老先生的眼神交流,猜到了一件事,一件让他很高兴的事。
他跪着转向,朝着老先生叩拜:“庶民朱襄拜见秦王。”
秦王:“……?!”
白起:“……他不是君上。”
秦王给了白起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他发现了,白起真的很不会骗人。
秦王整了整衣襟,道:“请起。你如何猜到寡人的身份?”
朱襄松了一口气。他赌对了。
他直起身体道:“秦国国内已经没有能支援武安君的将领,也不应该有富余的老卒。能率领新兵迅速支援武安君,这样的威望,只有秦王能有了。所以我猜测,秦王亲自来到了战场。我又看武安君和秦王的相处,能让武安君如此尊重的老者,除了秦王,就只剩下范相国了。”
秦王笑道:“那为何不是范相国?”
朱襄道:“范相国对武安侯不满,与武安侯不会如此亲昵。”
白起眉头微蹙。
秦王表情略有些惊讶:“先生对白起不满?怎会?难道你是要挑拨离间?”
朱襄见两人这表情,心中胜率又高了一层。
他道:“不是挑拨离间。”
他接下来的话,却不是继续说范相国和白起,而是问道:“秦王,你有一统天下的心,让明月所照耀的皆是秦人窗台吗?”
秦王严肃道:“当然!”
朱襄道:“秦王有让天下国土尽为秦土的雄心,那有让天下黎民皆为秦民的雄心吗?”
秦王深深看了朱襄一眼,道:“这有何不同?”
朱襄道:“当然不同!如果天下黎民皆为秦国子民,那么秦王就要思考,如何在一统天下的过程中,也让其他国家的黎民逐渐向往秦国,安心成为秦国的黎民,不被六国旧贵族煽动反叛!秦王做好了准备吗?不,秦王没有,秦国上下都没有。”
“统一天下不只是攻城略地,更是要统一思想。如今秦国高层外来客卿比关东的人多许多,秦王有想过,他们会助秦国攻城略地,但真的愿意让秦国攻灭他国吗?!”
秦王大怒:“你是想说范先生不是真心辅佐寡人?!”
朱襄摇头:“范相国自然是真心。但他经历过背叛,对秦王十分看重。这看重不仅仅是权力的看重,更是希望自己在秦王心中的地位永远是第一。武安君立下滔天功劳,即便他与范相国一内一外,本不应该有冲突。但其他六国会不会派人对范相国进谗言,身为秦人的白起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在秦王心中的地位迟早会比你这个魏人高?”
白起:“……”他总觉得这挑拨离间的话有点奇怪。
秦王没觉得哪里奇怪,他皱眉沉思:“先生还会担心这个?”
朱襄道:“范相国曾经经历的磨难,秦王比谁都了解得更清楚。所以秦王也应该明白,在范相国心中,身为伯乐的秦王你的分量有多大。”
秦王叹气:“这倒是。”
白起:“……”等等,君上,你居然就这么被说服了?!
朱襄虽然奇怪秦王居然如此好说话,和蔺公口中飞扬跋扈的秦王完全不一样,仍旧继续道:“我以范相国为例子,只是告诉秦王,秦国还没有做好统一六国的准备。这准备不是兵锋,而是人心,是秦国朝堂上的人心。他们虽然身在秦国的土地上,但并没有成为秦人,没有将秦国的利益放在首位。”
朱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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