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五,青州通县
夜色凄迷,通县贫瘠,满共就一条主街,鲜少有瓦肆和大酒楼这样耍乐之地,故而宵禁的早,才二更时分,街面上就几乎没什么人了。
周予安这会子牵着马,立在“天然居客栈”的后门外,他怀疑自己方才听错了,里头的那两个下人说什么?
“不知道小侯爷是生是死,但愿他死了吧,否则知道那事,不得恨得以死谢罪。”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诅咒他。
周予安面带愠色,立马就要踹门而入,忽地一顿,不对呀,那两个贱奴方才说“他知道那事会以死谢罪”,到底什么事?
周予安忍住怒火,松开马缰绳,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侧身贴在后门往里瞧,客栈的后院不甚大,马棚、猪圈和厨房都在一处,周家的那两个贱奴,一个坐在石碾子上泡脚,另一个正在给马喂草料。
高个儿的奴仆讪笑:“你说他到底去哪儿了?不会真在半路上被山贼劫了,抢回去当压寨男夫了吧?”
矮个儿的奴仆呸了口:“快别浑说,咱们此番护送小侯爷去姚州,害他失踪,他若是真嗝屁了,他表哥唐大人定会治咱们个看护不利的罪。”
高个儿摆了摆手:“不会,唐大人又不似咱们家老太太,一味的护犊子,人家可讲理着呢。”
说着,高个儿奴仆把脚从水盆中拔出来,在半空中抖水,笑道:“你说老太太这气性也真够大的,小侯爷只是人不见了,不定去哪儿玩闹了,又没有找到尸首,她孙子没死,她倒先一口气没上来,被抬上西山了。”
矮个儿的叹了口气:“老太太把小侯爷当成眼珠子般疼,知道孙子失踪,怎能不急,哎,要我说,如今最烦心的应当是咱们夫人,又要牵挂儿子,又得给老太太办丧事,你说小侯爷到底去哪儿了!”
……
周予安听到这番话,顿时眼前一黑,心忽然就空了下,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定是这两个贱奴在诓他,老太太身子还算硬朗,怎么会去世!
周予安怒不可遏,这种玩笑是能开的么?他想立马冲进去,杀了那两个贱奴!
可……万一要是真的呢?
听这二人的意思,老太太是因为他失踪,着急过度才出了意外去世的。
周予安慌乱了,脑中一片空白,可本能让他退了出去,牵着马,无声无息地离开“天然居客栈”后门,他想赶紧躲起来,可是又不敢大剌剌地去投宿,于是漫无目的地穿梭在通县的黑暗小巷,终于,找到了个早都荒废了的院子。
院墙颓败,院内杂草长了有一人高,破屋子里躺了个脏乞丐,紧紧地抱住半只碗,正睡得香甜。
周予安把马拴好,跌跌撞撞地闯进屋子,他想一脚将乞丐踹开,可又怕闹出动静,招来了人,于是默默走到角落,身子顺着墙坐下,浑身疲惫。
老太太没了?
怎么可能。
他想起了小时候,老太太把他抱在腿上,握住他的手,一笔一划地教他写字;
他还想起了这些年,老太太的饭桌上,所有的菜都是他喜欢吃的;
他更想起了这回临出门时,他心里不痛快,冲老太太发了脾气,甚至次日走的时候都没打声招呼。
他真是这天下第一不孝顺的孙子。
周予安失声痛哭,拳头一下下地砸着自己的头,哭得浑身颤抖,咬住胳膊,不知不觉竟咬出了血,在他胡天胡地的时候,老太太急得犯病去世了。
如果时间能倒流回去,他一定不去找褚流绪,就算是在唐府门口跪一夜,也要求唐慎钰,不要把他外放,他要侍奉在祖母身侧。
周予安心里一腔子沸腾的热血,他现在就要赶回京城,说不定,母亲还没有将老太太下葬,在等他回去,见老太太最后一面。
可刚走出一步,他就停住了。
赶不及了,他再也见不到祖母了。
周予安瘫跪在地,一头砸在地,顿时发出咚地声闷响,他只觉得头晕目眩,不自觉侧身倒在地上,哭了半晌,他渐渐地冷静下来,也慢慢地将事捋清了。
目前来瞧,客栈里的奴仆,包括长安的母亲、唐慎钰,应当所有人都认为他失踪在回京城的路上了,并不知晓他其实暗中去了扬州,更不晓得不久前还在曜县的万花楼胡混了几日。
若是他的真实行踪被人知道了,那么,他会被天下人唾骂,骂他害死了亲祖母,笑他沉迷女色,果然不如唐慎钰。
他的官必定做不成了,少不得定远侯的爵位也会被收回。
那么到时候,他将失去一切,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都怪褚流绪,走都走了,为何要给他写那么封勾引的信,可见是个不安分的贱货!
可这罪魁祸首还是唐慎钰,若不是那狗崽子刻意打压,他怎会被迫远调姚州,他如果在长安,祖母又怎会因焦急他而死!
他要报复,一定要报复!
周予安拳头砸了下地,不当心,手被一枚小石子儿割伤了,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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