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下次再不敢了。”
慈禧太后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她面前的这个儿媳。
她知道这儿媳无论嘴里说什么讨饶的话,心底都是不屈服的。
挺直的腰背,像在炫耀她的家世和教养似的;雪白的脸上挨了两记打,留了两个红彤彤的印,眉毛却仍舒向两边,无任何表情流露,皱都不皱一皱,仿佛内有一种骄傲,令她不屑在外人面前流露痛楚和屈辱……
“你阿玛额娘在家没教会你守规矩,哀家让人来教!”太后吩咐道:“慧妃,你就站在这,将宫里的规矩一条一条念给皇后听,你念一句,皇后跟着念十遍。皇后什么时候念完,什么时候平身。”
皇后与慧妃领旨。
太后待要移驾,走出去几步,顿住,说道:“慧妃,你奉的是哀家的懿旨,凭她是谁,她跪着,你站着!”
但凡慧妃眼光长远些,暗暗帮衬皇后一二,在皇后皇帝面前做下人情,将来日子或许能更好过;然而她到底年纪轻、心思浅,自以为傍上了太后这棵大树便能呼风唤雨为所欲为,见太后刻意用她来压皇后,便志得意满、趁势加害,拖着长腔,将语速放得极慢,故意令蕴珊久跪受苦。
外面太监高声通报“皇上驾到”时,蕴珊才只念到第六条。
载淳自听说皇后罚跪,便飞奔而来,不等太监通报完,早大步流星跨进殿内。一眼看见蕴珊跪着、慧妃站着,不等慧妃行礼,便一脚将她踹倒在地,也不管她死活,忙转身去扶蕴珊。
蕴珊双腿早已跪得没有知觉,站立不稳,载淳将她抱起,也不入内同太后打声招呼,便将蕴珊一路抱回储秀宫去。
“皇上,皇上?皇上,放臣妾下来。”蕴珊挣扎几下。
载淳道:“你不用怕。咱们回去。”
蕴珊道:“太后罚臣妾念宫规,还没念完,不能起的。”
载淳道:“不用念了,待会儿我自去回她。她们欺人太甚!”
蕴珊默然片刻,问他:“皇上不问太后为何罚臣妾么?”
“我知道你是很好的人,断不会犯什么值得这般罚跪的大错。”载淳顿了顿,又道:“我也知道自己的额娘是什么样的人。”
蕴珊身段修长,分量不算轻,载淳抱着她不算轻松,但她感觉得到,他双臂抱她抱得紧紧的。
进了储秀宫,载淳将她放在榻上,给她轻轻捏腿,问她“可好些?还麻不麻?”
却见蕴珊的眼泪一滴一滴无声地落下来。
蕴珊连忙偏开脸,一面拭泪,一面说道:“请皇上恕臣妾御前失仪……”皇太后折辱她,也就罢了,竟连带着她阿玛额娘也在众人面前受辱,这让她回想起来怎能不心如刀割。
载淳抬手,捧着她的脸,给她抹眼泪:“你不要怕。”结果近看看见蕴珊面中和额角两片微红,怒道:“她还打你了?我这就去找东太后给你做主!”说罢,唤宫婢来给皇后揉腿,摆驾去钟粹宫。
钟粹宫中,慈禧已经在了。
载淳心底稍稍有些打怵,但想想蕴珊,便鼓起勇气硬着头皮进去。
向两宫太后行过礼,赐座。
慈安太后先前听慈禧轻描淡写说罚皇后跪,以为不是大事,原想和稀泥了事,见皇帝怒气冲冲进来,便明白恐怕慈禧令皇后吃了许多苦头。
她平日虽不热心政事,将政务多数委于慈禧处置,但却未曾真正将权柄旁落。慈禧近几年越来越不安分,她若任由皇后受慈禧磋磨,恐怕要助长慈禧在这宫里的气焰。
但慈安向来追求体面,不肯撕破脸,便开口向皇帝笑道:“皇儿何事这么急?跑得一头汗。”
当着慈禧太后的面,载淳到底没敢直接告她的状,只说:“皇额娘不知道,那慧妃猖狂无礼,竟叫皇后跪在她面前,跪了大半个时辰。”
慈安装傻,冲慈禧笑道:“哦?没看出来,慧妃竟有这么大的胆子?”
慈禧便道:“刚刚跟姐姐说的那炸酱面的事,原本妹妹要亲自给皇后立规矩,怎奈昨儿歇得不好,困得厉害,就叫慧妃暂时代我行事。”
慈安便意味深长笑道:“知道妹妹心中是有尊卑的。只是怕像皇帝这样不知内情的人冷眼看去,还以为妃子凌越在皇后之上,乱了规矩。传出去,让人看天家的笑话可就不好了。这皇后就是皇后,走到哪里也是皇后;妃子就是妃子,站着坐着永远是妃子。妹妹你说呢?”
明面上是说皇后和慧妃,暗里却在拿慈禧的身份刺她。
慈禧面上满是恭顺,陪笑道:“姐姐说得正是这个理儿,妹妹头昏脑涨,一时疏忽了。”
慈安又道:“至于另外那件事……夫妇之间,新婚燕尔,黏一黏本是常事,何必大做文章。原本没什么人知道的,妹妹骂了皇后,反倒人尽皆知。别说是皇后没脸,皇帝脸面上也不好看呐。当年先帝爷在时,看中哪个妃子,多流连几日,荒废个把时辰都是有的,我也不过私下里婉转劝谏几句,何曾给先帝爷和妃子们没脸?皇儿今日早朝并未耽搁误事,可见是知道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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