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他隔着辈分,本来是交不到这样好的情谊的,可他的文墨确实出彩,我做官那么久,第一次拿着笔贴去寻一个书生。”
薛磐谈起过去的光景,脸上的皱纹好似被回忆的水波填满,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想起陈频,估摸着是人一旦岁数大了,就会开始念叨一切不复存在的人和事。
“我的仕途比起他来说,是要坎坷许多。在昭昭入宫前我压根没想着能在南魏的朝堂留下名字,可崇宁看上了我,她要提点我总得寻个名头,于是我就成了你父亲那一年秋闱的主司。”
薛磐侧过头看着陈京观,眼尾的皱纹被笑意掩盖,只剩下瞳仁中些许恍惚,“可能正因为我见过最初的陈频,所以我才会对你今日所做的一切选择表示赞成。能走就走吧,不要回头。”
“他,从前是怎样一个人?”
陈京观小心翼翼地问道,在他记忆中最早的画面里,陈频已是南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他生出来就承载着陈频的理想和光辉。可陈频不是突然成为那样的陈频的,他也曾是少年。
薛磐叹了口气道:“和你一样,痛苦。”
好似有什么东西陨落,在触碰地心的瞬间先砸在了陈京观的心上。
薛磐的话掷地有声,他将陈京观的逃避归咎于他的痛苦,陈京观不知道这个词算不算贴合,可陈频也曾痛苦,如他一样。
“毕竟是十几岁的少年,哪一个没有藕花般的心性,他们所在的时代,是南魏近百年来最后一次绽放,犹如迟暮之人回光返照。那样的假象不光让他们这群年轻人有了大胆的想法,也让我们这群老家伙生出了最后的力气。可沉疴弊病,总是煎熬,他们那群敢死的死在了自己的选择里,留下了我们这些贪生怕死的。今日之南魏,已经是新的国家了。”
薛磐表情怅然,陈京观扭过头怔怔望他。
新的国家,是因为它被建立在所有人心中那片废墟上吗?
“总之,你们还有明天。”
薛磐说着站住了脚,他微微朝眼前的人鞠躬道:“老朽年岁已高,还望陛下恩准臣回乡养老。”
“薛大人……”
“准了。”
陈京观回头,看到萧祺栩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后,他身边的苏清晓和席英换了身装束,看样子宴席结束二人就准备直奔狩猎场。
“薛大人为南魏殚精竭虑一辈子,往后余生换个活法吧。皇兄,”萧祺桓应声朝萧祺栩叩首,萧祺栩继续道,“看顾好薛大人,也看顾好你自己。”
萧祺桓目光一滞,却很快露出笑颜,他越发恭敬地俯下身子道:“皇上是仁君,有您是新南魏之幸。”
那日喜宴,厅上坐着的全然不是当初中秋夜宴的那群人了。
觥筹交错间,陈京观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记得他被叫起来刁难,身旁看笑话的,隐约露出关切的,以及看不透的,这酒过三巡,这些人都消失在了陈京观最后的意识中,回忆如酒,烫穿他的心。
“我没来迟吧!”
大门被推开,同样的位置走进来的不再是苏晋,陈京观撑着脑袋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最后只听到那人走到他身边说了句“酒量还是如常般烂”。
陈京观笑着不再说话,醉倒在了名为从前的梦里。
“不是, 这都日上三竿了,春狩大典都举行完了,他还睡呢?”
门外高亢的嗓音惹得陈京观头疼, 他微微睁眼用手揉着太阳穴, 他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到卧房的, 只知道他失去意识前有人乘月色而来。
“难得再见他毫无顾忌地喝酒, 醉就醉了吧。”
陈京观听得出是苏清晓的声音, 他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愉悦,颇像是昨日新婚的热闹劲儿还没过。
陈京观木愣愣坐起身,随手捡起床边一件外衣, 掸了掸上面的尘土, 可定睛片刻,还是没穿。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脖颈,门外的人好像有要直接推门的意思,他向后推了一步,木门打开的瞬间他只觉得阳光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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