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传高家长子不能人伦,成婚多年无所出,几乎绝了高氏一族的后。高无咎一向忌讳这些流言,对外只推说是猗顿家的女儿身子骨不争气,今夜被喝醉的猗顿南捉住痛脚猛踩,心头龃龉顿生。
饶是这样,他仍旧维持着面上和气。
“寄真这么想,老夫着实意外得很。”高无咎眼底平静,“媳妇贤德本分,我拿她当半个女儿待,要和离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七大商眼下正在风口浪尖上,等风头稍过,老夫让你堂堂正正地迎回自家姑娘。”
猗顿南伏案醉得不省人事,似乎没有听懂他话里的威胁。高无咎轻蔑地笑一声,喝干了酒,自言自语道:“出路么,黄泉尽头连着阴曹地府,到哪里不算个出路呢?”
烛火幽微时,蕊花暗结,层层叠叠就像繁沉心绪。
“商坊今日吞进财货几多?”沧浪反扣着茶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动,突然问道。
官市丞清着焦干的喉咙,一口气答:“粮谷两百万斛上下,各色农具六十万件;若以平价猛涨两倍计算,大体要现银两百万之数。”
“缺额呢?”
临窗沉思的封璘闻言转过了身。
“缺额……”官市丞泄气般地咬紧牙,错开目光,低头道:“少则七十万两白银。”
七十万两白银!
七大商显然也拉开了破釜沉舟的架势,倘若金钱足给,现在就是将其一网打尽的好时机。可偏偏此时,闵商在江宁城的钱庄竟无一例外地闭门停业,事先却未有半点风声泄出,封璘心中陡然升起不妙的预感。
“艹!”
良久默然,连日神经紧绷的官市丞忘记了礼数,捏拳砸向掌心:“索性不理他,左右秋播也快完了,口粮冬货也差强足矣。商坊便要疯开高价,百姓只不买他粮货,他能奈何?”
“不可,”沧浪浮着茶沫,隔着那点轻渺热气,眼也不抬地说:“粮种也好农具也罢,尽皆百姓日用之物,流民的难题纵然解决了,江宁其他百姓如何度日?官市没了粮货,就只能听任商坊宰割,立时危局。”
打发走官市丞,茶也晾得半凉。沧浪低头待饮,被侧旁杀出的一只手扥住了茶盏。
“生计堪忧,茶也不叫饮了么?”。
封璘闷着嗓音道:“茶凉了,先生不可多饮。”
沧浪未置可否地笑了笑,由着他为自己换了一盏新的来,接过时忽然搭住封璘手腕,目光如炬:“此战若败,你可怨我?”
脉息沉平如水,一如缓缓流淌的嗓音:“先生所指,阿璘死不旋踵。只不过……”
不知是否是错觉,沧浪在那一瞬里感受到了脉搏的加快,带得自己的呼吸也紧促起来:“不过什么?”
封璘就着这个姿势倾身,与沧浪交颈贴耳,恨不能把七经八脉的热忱都顺着耳语浇灌给面前这个人。
“我若身死,先生要为我拾骨,我若流放,先生要为我吹魂。先生余生想起我时,记得把阿璘的样子刻入愁肠。”
沧浪擒着封璘手腕,皮肉相贴的位置起了汗意。他屏气凝神,许久才从那阵耳语带来的震撼中恢复清明,轻声叱道。
“胡说什么,有我在,你的前程还远着。”
四更散饮,黑甜一觉被急促的拍门声震醒:“不好了!晏人围市,锦衣卫把坊口堵死,严令店铺开门售粮!”
眼下的局势很明朗:昨日北市打出的价格已经到顶,商坊胆敢加码,锦衣卫即刻就能以乱市的罪名将店主拿下。
猗顿南未料到封璘这么快便缓过气来,最初设想的“一日一涨”就是个笑话,算上先前低价抢市的亏损,猗顿氏几乎赔空了毕生基业。他披头散发拥衾而坐,愣怔许久后呕出一口腥甜。
这怎么可能!
掐断了闽商这条线,封璘哪里来的本钱翻盘?猗顿南咬牙切齿地想,难不成是严谟骗了自己?
“这可真错怪了严大人。”封璘将锦衣卫的密报叠成几叠,喂给案头银蜡,猗顿氏的不甘与愤恨转眼就在火光中焚烧殆尽,“辽无极说他要征几分利来着?”
杨大智答道:“回王爷,三分。”
封璘懊恼地“嘶”一声,道:“像这等奸商就该一并整饬了,惯得他。”
陷在藤椅里纳凉的沧浪忽然抬手,拉高覆面的书本,似是笑了笑。
杨大智若有所思,说:“辽少主自成亲以来就变得吝啬不少,也不知是不是退隐江湖后手头拘谨的缘故。”
“呵,”封璘拢起案头积灰,捻在指腹吹散了,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骑鲸帮纵横四海多年,还差这几个利银?你与其揣测他手头是否拘谨,不如遣人关心一下辽少主的耳朵可还安好。”
“耳朵?”杨大智不解其意。
封璘搓动着指尖并不存在的残灰,目光转过先生后颈,笑容逐渐冲淡了眉眼间的犀利。
别说,论起耙耳朵这件事,他与昔日风头无两的骑鲸帮少主倒还真有几分惺惺相惜。
猗顿氏在江宁商战中惨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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