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慢慢呼吸。”
勾娘给他顺背,直到他将淤滞在心口的血痰都咳了出来,方才让他重新睡回自己膝上。
他们仍在那处山洞里,只是,勾娘带着曹野宿在了更深一些的地方。
这里光亮熹微,曹野甚至看不清勾娘的脸,他刚想抬手去摸摸她,勾娘便好似会读心一般,捉着曹野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梦到什么了,东家,一直皱眉头。”
勾娘的脸颊很凉,终是让身如火烧的曹野感到好受了一些。
他艰难地嗽了一下嗓子,仿佛还在梦境之中:“梦到……你们都变成了神仙,还是同一个神仙……”
“神仙?”
勾娘只当他是在说胡话,一下笑出声来,像是一只温顺的虎埋在他的掌心里:“做神仙有什么好,那里什么都没有,小蜡烛和孔雀恐怕得憋屈死……”
此时,洞外传来一声南天烛惊喜的叫喊:“是真的孔雀!你让尉风大哥买来的这种药草,煮着煮着真的变成金色了,按照你母亲医术上说的,应当能止住他的咳血!”
“你小心别煮过了,万一煮黑了就用不了了!还有火丫你也是,你那只药锅更须小心,绝不能过了时辰!”
孔雀的声音听起来很忙。
曹野没想到他一觉睡醒,孔雀竟是都在这山洞里煎起药来了,不禁苦笑:“我睡了多久?”
“两日。”
勾娘低声道:“孔雀说你心火烧得厉害,给你用宫里的药吊命,但又怕将你最后一点底子都掏干净,于是,只能让尉风冒险回城里给你买了药和几只药锅来,还说,他是巫子的孩子,虽然不能叫你死而复生,但是绝对不会让你就这样轻易死了……今天一直和火丫小蜡烛他们忙着煎药。”
“这么看来,确实还是人间好,到了那边,可没人给我煎药。”
曹野不禁又想起梦里那冷冰冰的地方,没有一丝生机,只有一团火焰,永不熄灭。
那便是云夷在他身上看到之物。
曹野一时只觉得有些好笑,勾娘奇道:“东家你笑什么?莫非在梦里,你也成了神仙?”
“不……”
曹野艰难地撑起身子:“我是……一团火。”
原来,云夷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即便生来就是佞臣之子,永远被人疑心是否走在正道上,但曹野其实一直都知道,他要的是什么。
那团烧进他心中之火早晚会要了他的命,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勾娘……我想活下去。”
忽然间,靠在勾娘身上的曹野低声开口。
在这幽静的洞穴里,他的声音虚弱而坚定,只叫勾娘都愣住了。
看着远处山洞透进来的光,曹野虽然浑身上下没一处舒坦,就像是被烈火灼烧一样疼痛,但他却从未像是此刻一样平静。
他还不想熄灭,他要继续烧下去,直到他这条命彻底焚尽为止。
曹野在勾娘肩膀上蹭了蹭,与她十指相扣:“我要活下去,小狮子,我还有许多想做的事,我想和你一起走遍天下,想带着小蜡烛吃许多好吃的,想看孔雀成为一个好大夫,我还想要让火丫跟我一起好起来,让尉风将军可以带着她,去云夷的墓上看一眼……这些事我还都没做到,我不甘心就这样倒在这里,我也不能就这样倒在这里。”
“东家……”
闻言,勾娘的手也多用了几分力气,几乎握得曹野生痛,但他却不想松开。
他需要这份疼痛来告诉他,他还活着,火还在烧。
曹野轻声道:“裴深因为我爹记恨我……他对我有所执念,所以不肯轻易杀我,七年前,我几度病危,都是被他救回来的,我猜,他是希望我活着受苦……眼睁睁看着我爹死去,再看着云夷离开。”
事到如今,曹野已经可以十分平静地说出这些,而他能感觉到,勾娘的呼吸在一瞬变得颇为沉重,意味着她在那一刻起了杀心。
曹野如今已经很了解她,安抚地摩挲着勾娘指节:“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有所执,就会有所误,你看,即便到了这个份上,他在离我咫尺距离的地方杀了聂言,以裴深的聪明程度,不可能不知道我就在附近,但是他却懒得杀我,因为,他笃信我已经无法阻止他,而他要让我眼睁睁看着社稷落入他手。”
彻底冷静下来后,曹野又逐渐回忆起一些事情。
当年,他接连遭遇天火和曹嵩离世,身体一下垮了,再醒来时,裴深只给他留了书信,只字不提京中发生之事,只让他好好养病……这又何尝不是一招以退为进?
裴深应当很清楚,问他不成,曹野必是会去问阮云夷,而那时,阮云夷为了避嫌无法离府,曹野一旦听说了妖书,定是会在焦急之中直接进宫面圣,到时,皇帝也自是会想到他这只替罪羊。
是裴深,让他死也死不成,必须要亲眼看着他最好的兄弟死去,再为皇上背负整整七年的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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