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那日在天音阁外,祁枕书问她记不记得自己是谁的时候,鹿笙就已知道,祁枕书这么聪明的人,肯定是已经察觉出她的不对。那天她在外面转了很久,一是想如何与祁枕书为自己的鲁莽道歉,另一点,更为主要的一点,是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祁枕书,她害怕祁枕书会直接问她,她到底是谁?穿到这具身体里的这些日子,是鹿笙近十几年最放松与惬意的时光,她不知道如果坦白自己的身份后,祁枕书会作何反应?一个古代人,她会相信灵魂穿越吗?她会不会被当成借尸还魂的孤魂野鬼?会不会被绑在十字架上一把火烧掉?又或者即便祁枕书相信了她的说法?那她会允许一个来历不明的自己留在家中吗?当天夜里,祁枕书问她是不是有旁的话要对她说时,她有过一丝犹豫,想要说出自己的身份,但她又胆怯于说出自己究竟是谁。即便祁枕书能接受她是一抹孤魂,但能接受她是个满手沾满鲜血的人吗?所以就算她敢于坦诚自己是谁,可又惧怕于全然坦白自己的过去。既然还是要隐瞒,倒不如什么都不说。鹿笙原本打定主意,只要祁枕书一天不戳破,她就装作自己还是原来的鹿笙。但人心易变,贪心不足。在察觉到祁枕书对自己逐渐的态度转变,感受着来自于她的关怀后,鹿笙自己开始不满足于这样的隐瞒。想让祁枕书了解真实的她的想法,在她的心底薄茧而出,日甚一日地不停歇滋养疯长。她想要跟祁枕书更进一步,不只做名义上的妻妻。在假寐的时候,她思虑良久,不如就趁着这一趟出门,让祁枕书了解更多更真实的她。也可以借此来观察祁枕书的反应。所以在刚才,她明知自己杀蛇的举动会让祁枕书震惊诧异,也还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帮着秦飞燕做了蛇羹。以祁枕书的脑袋,应该已经能猜出她原来的身份并不普通了吧?察觉到她的抗拒,鹿笙暗自叹了一口气,收回伸出去的碗,又装作平常那般无异地说道:“那我给你拿胡麻饼和烤……”“我自己拿就好。”祁枕书起身打断她,朝着秦飞燕她们走过去。鹿笙眸光暗了暗,低头看向手中的蛇羹,自顾自又有些破罐破摔地吃起来。祁枕书拿着饼回来,想了想,还是坐到了鹿笙的身旁。两人一时无言,各自默默吃着手里的食物。篝火熊熊燃烧,偶尔发出噼啪地爆裂声,红色的火光跳跃,吞噬着剩余的柴火。鹿笙有些后悔自己在车上做的决定。
祁枕书这样一个读圣贤书,满身清风的人,又怎么能接受来自黑暗又满身泥泞血污的人呢?鹿笙捏着筷子,忍着喉间的涩意,咽下最后一口蛇羹。接下来要怎么办呢?直接与祁枕书明说?要不还是等回了滨河县再说吧?嘴里仿佛含了一只蛇胆,苦涩的滋味在口腔散开,侵蚀着鹿笙的舌尖的味蕾。“笙妹妹。”苗方笑呵呵地走到篝火旁对着鹿笙说道,“刚刚老严又打了一只野鸡,劳烦你再帮着咱烤一下。”“诶。”鹿笙面上带上笑颜起身回道。“燕姐那手法太差了,刚烤了一只兔子都没法下口。”“苗小方,你小子又皮痒了是吧!”秦飞燕打了一个石子冲着苗方飞过来。苗方一个闪身避了开来,秦飞燕又举着个木叉叉向她们走过来,苗方迅速猫着腰躲在鹿笙身后,躲避着她的动作。左右躲了两下,苗方正得意洋洋对着秦飞燕做鬼脸,结果鹿笙直接一个下蹲从俩人之间撤了出来。秦飞燕抓住机会,直接一叉子打在苗方的屁股。苗方嗷地一嗓子,揉着屁股蹦来蹦去。鹿笙与秦飞燕对视一眼,然后捧腹大笑起来。篝火前,祁枕书收回视线,敛了眉回到了马车上。 梁小姐鹿笙烤完了山鸡,又与秦飞燕她们闲聊了好一会,直到大伙张罗着睡觉,才有些踟蹰地回了马车。她蹑手蹑脚地上车,发现祁枕书已经睡下后,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心生怅然。羽翎被她的动作惊醒,轻轻地啾了一声,复又埋着脑袋继续睡去。合衣躺在马车的另一边,鹿笙久久不能入眠,便抬手撩开窗帘向外看去。苍穹辽阔,繁星闪烁,银月如钩斜斜挂在夜空,月色迷蒙,散发着似水的清光,洒进车厢。鹿笙悄声地侧过身,看向马车另一边的人。修长的身躯微微蜷缩斜枕在包裹上,一头乌黑的长发如云铺散,肌肤洁白宛若光滑剔透的骨瓷,睡眼恬静柔和,半点没有白日里的清冷疏离。夜风幽幽,带来丝丝凉意,卷翘的睫羽轻颤,薄衾下的身躯微微一动。鹿笙心下骇然一跳,忙松手放下车帘,闭上眼假寐,又不禁偷偷掀起眼皮看向对面。祁枕书闭着眼扯了一下身上的薄衾,翻身朝着另一面睡去。怔怔望了她许久,鹿笙悄然舒了一口气,才缓缓合眼睡去。‘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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