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祈皇子”瞬间将祈祯拉回到现实中,额角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他自出生后,就长居黎洲,江安城于他而言,不过就是一个偶要返往的地方。就连那个人,也只是君王。早已做好了当个闲散王孙的打算,却是没想到,刚刚平定的天下,又乱了。祈祯转了个身,靠在栏杆上,叹出一口气。凌景逸拍了拍他的肩膀,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祈祯仰面朝天,看着空中升起的炫目白日,渐觉刺眼。他又一次地接受了所谓命运,让他承担的责任。片刻,祈祯就回转过身来,面上已经恢复如常,还是那个在外人看来矜贵孤傲的三皇子。当他再次看向地面上,方才还快步小走的人影早已不见,“哎,人呢?走了吗…。”好半天也没人应答,这才发觉周围空落落的,转身看去之时,旁侧的凌景逸已同样迈着步伐,往梯阶的方向走去。段辰轻而易举地就从祈府离开了,虽觉顺畅的有些怪异,但至少是出来了。眼下,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段辰不自觉地捏了捏身前斜挎着的包裹,脚下走得轻快的步伐也慢重了下来。慈幼堂,好些年没有回去了。就着儿时的记忆,段辰一路摸索着走过。黎洲城这些年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巷道河桥都改了个样。问了好些个上了年纪的城民,段辰才一路找到了这里。从前日夜不休,来人不绝的鸣泉街,现下站在这里时才感其残破落败。刚一踏入,段辰还以为自己是寻错了地方,难道难道黎洲还有第二个鸣泉街?怀抱这个疑问,他犹豫着往深处走去,直到视线落在了一灰败的屋楼前。摇摇欲坠的麻绳,细得仿佛一碰就会断裂,木牌静静地坠挂在绳上。店家做生意,总爱在门外挂自己的招牌。这处酒家是当年黎洲城最负盛名的酒肆,段辰从前便是在这里做工,因它离慈幼堂近,又着财大气粗,给的工钱也多,段辰不由得停下来看了看。就在这时,不远处一位白发老人佝偻着背,拄着拐杖,蹒跚地朝着段辰这边走来。“酒家不开了,全都搬至城西去了。”老人摸了一把胡子,语气沧桑。老人见段辰久久立在此处,以为他外乡人来的买酒人,于是便好心说道。“老人家,这里的店都搬到城西了吗?”段辰看了看周围,随意问道。“年轻人你是外城来的吧?几年前这条街上的人都搬走了。”“那你呢?”“老了,走不动了。”……
“鸣泉街繁闹,为何会一下子都搬走了?”老人僵皱的面容动了动,他缓缓叹出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世事弄人啊。”说完,拄着拐杖,向着段辰的另一个方向转身离开了。拐杖敲在地上,一下连着一下的咚咚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响起,段辰耳中还是老人留下的那句话。罢了,还是先去慈幼堂看看吧。段辰目光向上抬去,屋宇后是一座青山,圆钝的山峰盘旋着平缓的石路,蜿蜒着往山后伸去。延着这条路,就能到慈幼堂了。山峰不算高,石路上的台阶也不陡峭。应当是天气转热的缘故,约莫只走了一半,段辰脖下就已渗出薄薄的汗来,口中也渴了。段辰手靠在路边凸起的大石上,忽地,他想起石子后好似有条小河,河水源自山顶经久不息的晨露,清澈干净,尝起来味道甘甜。想来也是不远,不如先去那里看看。段辰抬手拨开长势颇好的野草,按着大概的方向,往记忆中的小河去了。溪水在石涧中流淌,激起的水点在耀日下透出银白的光来。段辰伸出手,探入一片清凉,他掬起捧水,哗啦地往脸上扑去。瞬间,整个人从头舒凉到脚。澄澈的水面偶尔拂动的波纹,段辰微微垂首,浮现的倒影亦是低头。顺着下颌划过的水滴,啪嗒一声坠入,圈起层层的涟漪,段辰看了看水中的混乱。忽地,他好像发现什么,直直盯着那一处的目光,转而抬仰着往上看去。木砖搭建而成的茅草屋子,坐落在疏林的尽头,段辰面向烈阳看去,恍过的眼神忍不住眯了起来,他用手挡住自己的额前,尽力看清。好像是有人住的。慈幼堂建于山峰的平地之上,此山多泥石,夏干冬潮,不易长久居住。自打段辰记事以来,从未见过同住在山中的人。现见到这茅屋,段辰不免心生好奇,他不由自主地迈着脚步走去。糙木束以荆棘围成的栅栏,绕着屋子团团圈住,段辰站在外面,恰好能见到里面有个人影在走动。隐隐约约的有小鸡啄米的响声,段辰向那个方向看了一会儿,随后视线不自觉往那扇半合的木门看去。罢了。段辰微不可察地摇摇头,今日是来慈幼堂的,不必再在路上耽搁了。正当段辰转头离开,身后的那扇门不合时宜地吱呀着打开。余光中一人站在了门后,似乎惊讶于有人驻在门外,那人愣停了一刹,久久没有所动作。“段辰?”还未等段辰思量完,是该抬脚就走,还是出声招呼时。一道记忆中熟悉的话音,唤回了段辰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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