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如一沉默的捧着那袋巴掌大的银子,看着严况从中摸出一小块碎银,往旁边一个卖枕头的摊子走了过去。程如一趁机偷偷抬起头来,终于看见了这久违的上京城。车水马龙,盛景依旧。程如一笑了笑。这繁华场啊……真美,就如同自己 秋雨秋雨萧索,天气时阴时晴,倒也消减不了这上京城里的半分繁华。严况漫无目的走在街上,如往常一般神色漠然,高大却落寞的背影与上京城的盛景格格不入。其实严况记得,他和程如一初见并非是在诏狱。年前,他外出公干,回京面圣那日刚巧程如一身为金科状元,也与榜眼、探花一同觐见受封。夕斜余影,长阶前二人错身而过。金华叠了烟霞,烈火如炬,青衫似江南烟雨,动若碧风,拂过炎炎灼色。竟让人忍不住停步,多看了一眼。此后严况便不再见过这位新科状元,本朝文武各自为政向来势如水火,那时严况从未曾想过,与程如一再见竟是这般情形。程如一是倒霉,但也不过是寻常,算是作茧自缚,却又说不上罪大恶极。他甚至于这世间万千的悲苦遗憾之中,都算不上是头等的精彩。可他,却偏成了自己意外的例外。在镇抚司里浸润了整十年,严况手里的人命早就不计其数。罪有应得的,蒙受冤屈的,他不是第一次动恻隐之心,可却是头一次,莫名希望程如一能活下去。也是最后一次了。也许是因为惜才,也许是因为同样举目无亲,也许是因为在这上京名利场里,受万人唾骂的程如一,程如一到底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良心吧。总之严况就要辞官离京,程如一将会是他手里最后一个犯人。阎王屠刀,也有砍到卷刃的时候。程如一何去何从,与自己无关。至少在自己最后一眼里,他还活着。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思绪纷扰,严况不知不觉已在街上转悠了一大圈。倏然天上又落下雨点子来,长街十里,一朵朵伞花接连绽放,红白青墨,直绵延到目光所及尽头。没带伞的行人摊贩匆匆奔走避雨,也有那心宽不怕雨淋的,只做得个大摇大摆,不慌不忙。严况一抬眼,恍然发觉自己竟真走到桥头来了。方才他与程如一约定桥上会合。可二人各自都清楚,他们之间可没人会赴这个约。这桥本没名字,上京人都唤它做青石桥。严况独自走到青石桥顶,望着远处街上风移伞花影,翻涌交错。雨势逐渐大了。初时只是飘飘雨花,如今却有倾盆之势,人潮迅速散去,伞花凋零,热闹转眼换成了寥落。但忽然之间,耳边雨声却倏然变小。严况一怔,而眼下有道影子忽地罩了过来。
他发梢上的雨滴顺着回身方向,陡然地甩开一片水花。“嗳,严大人……”雨声在耳畔,在头顶,在伞面上噼噼啪啪作响。只见程如一撑着伞,另手夹着枕头,正勉强抬手蹭去脸上的水珠。“严大人,轻点啊……我这没叫雨给淋着,倒是被你甩了一身……”程如一闷声抱怨着,同时把枕头往严况怀里一塞。程如一只打趣道:“严大人,糊涂了吧。银子都没拿,买衣服打算用赊的吗?”严况抱着枕头,却一时语塞。程如一被寒气激得哆嗦道:“我再晚来一会儿……啊,严大人是不是就被打成落汤鸡了?所以啊,严大人不会怪我私自做主,拿你的钱买了把伞吧?”“不会。”严况看着他,那板着的冷脸多了疑惑茫然。程如一却笑着,严况只觉眼前人似乎不再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望向自己的眼神也不再战战兢兢。严况垂眸,程如一仰头,二人初次正视彼此的瞬间,伞顶积水已满,顺着伞骨倏然滚落,溅起层层水花,沾湿彼此衣摆。作者有话说:秋雨淅淅,过往历历。 梦华绘影雨未停,二人便寻了个茶坊避雨。那茶坊的掌柜娘子也是个热心人,还送来了干净的巾帕。门外雨声不断,店内灶上一直煮着热水,屋中格外暖和。不多时,两盏热茶上桌,程如一迫不及待捧了一盏暖着。程如一挑眉道:“谢严官人请喝茶啊。”严况没应,只默然望着檐下滴水成河。程如一明白严况想问什么。他抿了口热茶,也望向门外,自顾自的说起话来。“我方才啊,悄悄回去了一趟……遇到了老花,她好像是在等我,一见面就高兴的领着我到后边巷子里……去看她的孩子们。”程如一说着腾出只手,朝着严况摊开掌心道:“五只,一共五只。每只都不一样,白的、花的、灰的、黑的、黄的。”每说一只,他便合上一根手指,说到最后,程如一悠悠叹了口气。“可惜,天色不善,我没时间替她的孩子们起名了……我走,她跟,直到她明白,我啊,永远都不会再回那个宅子里去了,她才转头回去寻她的孩子们。”“她有牵挂,我也有该去的地方。缘分到头终要别离,你说对吧?严大……官人。”“为什么。”严况听罢不由回过头来望向他。程如一饮了口热茶,对着冷雨呼出一口白气:“严大官人,不知你听说过没有,那吃斋念佛心肠好的人,会买集市上待宰的活野味来放生。唉,可这好心,有时也会办坏事儿。许是错放了毒物凶兽,叫它们伤了无辜旁人。或错放了地点时机……“就算自由了,它们也活不下去。”严况皱眉:“但你不是;“严官人,茶要凉了。”严况听出了程如一的话外之音,可刚一开口就被打断了。他伸手去碰那茶盏,果然已经温了,茶面隐隐散着若有若无的白烟。严况不再言语,静静饮茶。他知道多说无益。是虽相识的时日不多,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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