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堪堪只有最后一个暗卫留给他的零碎钱财,不够住客栈,也不能停留在一处租房。他最初还租得起马车,在堪堪吃得起馒头的时候,便试图步行,但本就娇贵的脚哪里受得起这等嗟磨。太子在崩溃之下破罐子破摔,拿着零星的钱财去问路上顺路的农夫拉着的车能不能载他一程。在他流浪着朝京中走的时候,没地住便找有没有破庙,还在半夜瞌睡之时被流氓乞丐偷了为数不多的银钱。太子不由得后悔起来。他当初不该逃的,哪怕是死,至少也能在京中风光地死去,而不是在野外漏雨的破庙里,饿得肚子胀气,喉咙里还充斥着草叶的苦味,像个乞丐一样无比狼狈又痛苦。风餐露宿,饥寒交迫。太子不止一次地想死,却在看到距离京城只剩不过几日路的时候又硬生生熬了过来。好在暗卫们出于谨慎考虑,当初带着他并没有往远了走。不知不觉,他离京已将近有一年了。夏日的酷热已经过去,如今又至秋日,让他颤着腿往京中走的路没有那么艰难。没关系,只要回了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太子恍惚地想,黑灰一片的脸上只有眼睛还依稀有点光,努力往前走,不远处反覆敲打过他的乞丐看着他像是看着无可救药的疯子,啐了口便转身走了。他已在路上听闻了,皇帝并没有废太子,所谓的监禁没多久就解除了,但是他知道的太晚了。他不在京,如今在京中的应就是夷玉。太子一跛一瘸地走着路,归心似箭,在城门口侍卫怀疑的目光下,颤颤巍巍地从裤缝里拿出暗卫唯一留存给他的文书。他刚进城,就已经开始想回府要换衣用膳,安心休养,再从崔氏调一批新的暗卫过来,在家中重新蓄养一群美伎……只是太子还没走几步,就猛地被清道的官兵粗暴地推开。“让开,让开!”“天子驾到,别在这里挡着道!”“天子?!”父皇?太子一怔,猛地蹿起来,踉跄地抓着一个官兵的肩膀,眼里爆发出珵亮的光,像笑又像是哭,把人吓了一跳。 问斩“发什么疯!”官兵怒斥一声,就看见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男子张了张嘴,呆愣地躲到路边站住,像是神魂不定。不过官兵要的只是清道,便没再理会这个样貌疯癫的乞丐。天子出巡,容不得半点疏忽。远远便看到绵延的辇车金碧辉煌,四处围着训练有素的侍卫,车辇四周挂着香包,垂落的金色流苏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细看才察包着金纸。浩荡的车队缓缓向前,带着令人难以直视的威仪。街上的百姓齐齐站在两侧,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匍匐礼拜,不敢直视天颜。街道上安静地只剩下官兵们齐整到心悸的脚步声。一声接一声,展露着天家贵气。太子被旁边人强硬地按下,跪在地上,艰难地仰起头,本就剧痛的膝盖摁在地上,坚硬的石子仿佛要刺进他的肉里,硌得生疼。他灰头土脸,身上是密密麻麻的伤口,眼里满是血丝,睁大了眼,像是地底的虫豸,只能透过缝隙窥见端坐在龙辇上的皇帝。太子心中升起偌大的悔恨,张开起皮的嘴,刚伸出手想撑起身子来,眼神蓦然一滞。他的瞳孔猛地颤抖起来,像是看到了难以接受之物,惊骇中透着怒火。皇后不在其中。原本应是坐着太子与太子妃的位置,如今坐着的是个看起来熟悉又陌生的少年。少年面庞精致,皎白似漂过的宣纸,眉眼如画,纤瘦的身躯披着织金玄袍,一举一动都透着难言的矜贵。他笑容清浅地望着身侧的林元瑾,眼里透着万般耐心与不加掩饰的真挚关切。若是旁人一眼便可感觉到他对太子妃的悉心爱护。京中人尽皆知,太子于太子妃鹣鲽情深,不可分离。可这是头一回,太子以旁人的角度,亲眼看到崔夷玉这般…“活着”的样子。太子艰难地回忆起过去他印象里的崔夷玉,漆黑又苍白,眼珠黑得透不进光藏匿在阴影之下如同见不得人的鬼魅。没有感情,没有话语,指哪打哪,是崔氏教出来的完美无缺的一把刀刃。所以当太子知道他在秋狩之时不惜跳崖去救林元瑾的时候,才会好像看到一把刀突然长出了腿跑了,意外又嫌恶。刀是不能有情感的。崔夷玉对林元瑾如此不加掩饰的情感,是那么肉眼可见又令人难以置信。
他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常年栖息于黑暗中的人,如今堂堂正正地走到了日光之下,甚至变得比谁都要夺目。可太子却极其狼狈地跪在泱泱百姓之中,卑微得像个乞丐。这对于他而言,是无比恐怖且屈辱的事情。蓦然,崔夷玉仿佛是感觉到了下方的视线,侧过脸垂眸看向下方,在注意到太子的模样时一怔,挑起了眉。他竟有种意外但又不出所料的感觉。林元瑾注意到崔夷玉的视线,也跟着看了过去,在人群几乎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腌臜又狼藉的身影,似乎有些困惑。太子眼见着崔夷玉浅笑着摇了摇头,牵起林元瑾的手,黝黑的眼瞳无声地望向他,眼底浮现出浅浅的杀意。那向来指着敌人的凛寒杀意,头一次尖锐地对准了他,仿佛无声的嘲讽。太子看着高高在上的崔夷玉,如被刺穿痛处,怒上心头,如疯魔了般猛地站起来,在旁边人的拉扯和惊呼下朝着皇帝冲去。“放肆!”官兵们齐齐亮出武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拦住他,接着用长枪穿插着交刺在他身侧,直至将他的头颅绞住,让他动弹不得。自打去年秋狩皇帝遇刺一事,护卫的官兵都受到非常严苛的训练,生怕再出一次意外,自己的人头也能落地。太子被压住,却半点没放弃,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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