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段延庆缓缓将头伸过去,手却不停地颤抖。那清水中倒映出的少年面孔,正是清秀俊逸,温润如玉。他掐了自己一把。真实的痛楚,没有丝毫麻木与迟钝,袭向了他的神经。就算是历尽了大半生的颠沛流离,段延庆也还是湿了眼眶。莫非果真是上天垂怜,赐我一个美梦?莫非我已死去,如今是魂游仙境?“太子爷,您还是快着些罢,皇上的四十大寿,可不能晚喽。”父皇的四十大寿……那不就是奸臣杨义贞弑君的日子?在侍仆的惊呼声中,段延庆一把打翻面前的水盆,匆忙着了衣衫,拎了剑便往皇宫行去。哪怕是在梦境之中也好,他一定要阻止那令他终生痛苦的事件发生!这个时候,他只有十九岁,段氏一门的武功虽然只学个入门,但胜在年轻力壮,精力旺盛。此时他一边飞奔一边运起真气来,只觉浑身经脉畅通,无半点滞涩之处,再加上他对段氏武功早已有了五十年左右的认识与修为,早已是运用自如,解决杨义贞那狗贼,想来是已经足够了。上德帝的四十大寿并没有很铺张,只是群臣与上德帝在宫中一道饮宴罢了。此时为时尚早,宫人还在宫门处检查最后的喜庆装点,只觉得一阵风从身边飞快掠过。“想是太子爷为皇上庆寿心切,先去拜见了。”守卫打着呵欠议论道。段延庆在御花园中四处搜索着,心急如焚。当年,狗贼杨义贞便是在御花园设伏,趁上德帝在宴前散步时,一击得手的。然后,便是提着上德帝的头颅,出现在了寿宴之上。他还记得父亲的头颅骨碌碌滚到自己跟前的场景,那圆睁的双眼似乎在诉说着他的不幸与冤屈。听得前方轻微花叶擦撞声,段延庆心中一紧,往边上一闪,隐入了茂密的茶花树丛中。“我便亲自在此设伏,你在外围等着,我一旦得手,你便与我一齐去往大殿,与我的兵士一道控制群臣。”一听到杨义贞的声音,段延庆自以为早已干涸的血液在此时奔腾了起来。杀了他,为父亲报仇,为自己报仇!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叫嚣着。他一跃而出,一剑砍下了杨义贞的头颅。当他尚在滴血的剑尖指着那个做杨义贞内应的宦官的时候,对方惨白的脸色和跪地求饶的哀恳让他快意万分。
提着杨义贞的头颅,另一手拎着已经吓得瘫软的宦官,段延庆往上德帝寝宫急速掠去。复仇的喜悦在他的胸腔内翻滚着。若是当初就能这样,那该多好。今日能在梦中走这么一遭,倒也足以让他心怀大慰。“庆儿,这是为何?”上德帝被浑身是血的儿子吓了一跳。上德帝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和蔼慈祥,脸上永远带着笑意。段延庆突然觉得喉头哽咽,眼睛里竟然涌上泪意。他已经许久没有哭了,即便是双腿尽断,面目被毁,以人世间最污浊的形态苟延残喘的时候,他都没有哭。如今,他回到了青春年少,他报了血海深仇,他浑身是血地站在依然活生生的父亲面前,他哭了。把恶贼头颅与软骨头宦官扔在了地上,段延庆往前一跪,抱住上德帝的腿嚎啕大哭。“爹爹,他们要害你,这些狗贼!……我将他们杀了,呜呜……爹爹,你不会再有事了。”上德帝大惊,身后早有忠心的侍卫上前来向那宦官问了供,询问明确之后,上德帝又派了最心腹的御林军去搜捕杨义贞的同党,更是宣布了全城戒严。安排得当后,他拍着尚在痛哭的儿子的肩膀,笑道:“好了,庆儿。我知道你心善,平时连只蚂蚁也不忍心伤害的。如今你为了老父我,竟然如此英勇忠孝,真是教我感动。有儿如此,我此生再无憾了。”段延庆伏在父亲怀中哭了一会儿,渐渐地止住了,见上德帝像他孩童时期哭泣的时候一样,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脸上微微红了一红。既然在梦中,那丢脸便丢脸吧。他想道,只要父亲好好的,我什么都愿做。“来,我的好儿子,去洗把脸。今日是我的寿辰,摆夷等友族都带了人来贺的,我今日要将我的储君引见给他们,你可要给我长脸。”上德帝慈爱地替他正了正衣领,“你若是发现了有什么可心的姑娘,尽管告诉我。你也是到了该娶亲的年龄了。”段延庆愣了一愣,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皎洁无瑕的白衣女子的面貌来,接着又自嘲地摇了摇头,哪里有这么巧,她今日便来呢?宴席上张灯结彩,丝竹齐鸣。即使在城中针对叛党正进行着严酷的清洗,皇廷之中仍是吉祥和乐,一片太平景象。众臣齐声道贺,外族的使者也是向上德帝献上了贺礼。上德帝风度翩翩地频频举杯,与群臣同乐。在这一片喜庆气氛中,段延庆有些恍惚,他实在是太久没有尝到这喜庆之酒的滋味了,不知不觉中,竟有些醉意。“父皇,我去园子中透透气。”段延庆在上德帝耳边轻声道,待上德帝微笑答允后,他慢慢步出了正殿。殿侧有一个小花园,种着段延庆平素最爱的洁白茶花,多数为他亲自所栽。他背着手一株株地看过去,与自己脑海中的回忆一一对应。“这个梦境真是美,连这些茶花都与当年一模一样。”段延庆满足地叹了一口气,爱惜地伸手去抚摸自己身侧一朵羞涩半开的茶花,神色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温柔。“这些花好漂亮!是你种的吗?”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响起。他讶然抬头,一个俏丽的少女立在眼前。她腰间缠了软鞭,系了条摆夷女子最爱穿的大摆裙,一张脸如皎洁的明月一般圣洁美丽。见这个和气的少年瞧自己瞧得有些呆住了,少女粉颊生晕,眼睛眨了一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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