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口在他劲瘦小臂的中段勒住,看上去不大协调。但好在,人好看,这些可以忽略不计。清如忍住了去调侃他相貌着装的欲望,领着他走出去,自己则戴了一顶白纱帷帽,遮住了全脸。她被李佑城抱上马,拥得不太紧。夜风起步,身上的主人们衣衫摩擦着,肢体偶尔碰撞着。清如给他指路,他则顺着她指的方向,随着街道车流,时而压低身子加快速度,时而抬起肩背松松拥着她。西市很大,赌坊有好几家,许广翰常去的就一家,因为只有这一家的赌注可以下到无限大,在某种程度上,有高利贷的性质。清如之前来过一次,印象中这里的伙计都凶神恶煞的,不好招惹。她带李佑城来,也不是一点私心没有,哪怕壮壮胆也行。想到这,她深深叹气,自己确实如他所说,商人重利轻别离。“别怕,没事。”李佑城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到她耳朵,下巴在她帽顶蹭了蹭,也跟着叹气:“怎么会瘦成这样?”清如一怔,脱口而出:“我瘦吗,还好吧。”说完后悔,不应该回应的。“嗯,瘦了好多。”他平淡回道,仿佛刚才他们在书肆二楼的争执和诀别没发生过一般。下了马,进了赌坊,乌烟瘴气的氛围扑面而来。他们被人引到地下特设的茶室,那里面还算宽敞,七八个虎背熊腰的黑衣打手背着手站在两侧,许广翰被人反剪双手,拿麻绳捆住,脸上青紫不均,该是已经被打了一顿,见她赶来,忙从地上挣扎起来,又被人按回去。茶室最里面,四五级台阶上,用珠帘隔开,有两桌人在饮茶,弈棋。帘外矮塌上,半卧着一个络腮胡彪形大汉,正用白布擦拭弓箭。他对着来人,笑道:“真是羡慕许老板,有个贴心的阿妹。闯多大祸,有阿妹兜底,天塌下来,阿妹顶着!你们的兄妹情,可歌可泣,让胡四感动啊!”说这话同时,眼睛定在清如身后的男人身上:“呦呵,今日咱阿妹还带了个垫背的!”清如扣了扣李佑城手腕,让他别妄动,自己则脱下帷帽,走上前去,赔礼道歉,笑道:“胡四兄,咱们不是第一次见了,规矩我都懂,您说个数吧,阿妹我尽全力让您满意。”胡四朝她伸出右手食指,眼前摇了摇:“这一次怕是难喽,把你们许家卖了也还不上。”清如继续笑:“胡四兄,我阿兄的个性你也清楚,蠢笨还贪财,被人一忽悠就把底牌全亮了,您看在他傻里傻气的份上,绕他一次,就算给他个教训吧!”“妹啊,你说这话哥可不愿听,你问问全赌坊,谁诓过许老板,都正经买卖,明码标价,艹!”胡四啐道。“那你说吧,到底多少。”清如也不墨迹了,先听听对方要价。胡四朝许广翰扬了扬下巴:“喏,他的命。”清如沉默,许广翰刹时精神起来,打着滚蹭到胡四脚下,一说话满嘴血腥味,含糊道:“四郎,四郎,别啊……我不想死啊!我阿妹有钱的,还有田产……钱不是问题!”听到这,清如头疼,真想一脚踢上去,怎么会摊上这么个阿兄!胡四拿羽箭箭头戳了戳许广翰的幞头,又朝帘子内扬扬下巴,犯愁道:“可人家也不要你的钱啊,人家不缺钱!人家要你的命!”“既然不缺钱,找我来做什么?”清如终于情绪爆发,她此刻真想一了百了:“还要卖关子到什么时候?有话快说,有屁便放!本娘子忙得很,没时间陪你们兜圈子!”她嗓门极大,像是压抑了许久,终于骂出来了。李佑城也是头一次见她如此,愣在原地,稍稍空白一晃。只听,珠帘内有桌客人扭头望过来,接着是一阵清亮的笑声,和着尖细的嗓音,道:“果然是混过滇国的女娘,气势就是足,蛮人的横劲全有了!”——是个太监,中年太监。清如仔细想,这声音该是第一次听见,可因为居文轸的缘故,她本就对太监的细音腔反感。胡四接话:“妹啊,本来你阿兄这次也没欠太多钱,就是嘴欠——非说我们公公的不是。”“他都说了什么?”李佑城走到清如身侧,jsg很自然把她护在身后。他音色低沉,许广翰和胡四同时打量了下,看穿着,该是书肆伙计,就是太出挑,和衣服比起来,有点违和。没等胡四回答,他人已经被李佑城暴扣在地上,额头眼眶瞬间砸出了血。速度太快,以至于周围打手都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堪堪抽剑,跃跃欲试。胡四动弹不得,咧着嘴骂:“你特么……敢搞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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