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李明澈拖着身子,一下一下往前蹭。刹那间,灯火通明,整个林子被火光映红,母亲的身后是疾驰而来的皇家禁军。领头的人一声高喝,只听众兵将弓拉满,万箭齐发,速速朝萧清城的方向射过来,就像夜空中的流星,聚拢成雨,蔚为壮观……母亲的身子,身下的马儿,瞬间被万箭射穿。李明澈看见,母亲像一只刺猬一样,从马上摔下来,连同那马一起倒地。他也看见了,母亲对他最后的一抹微笑,在这jsg冷冷秋夜,驱散着周身寒冷……他闻到了从母亲身上弥散开来的金桂香气,那是母亲最爱的熏香,有着清新的自然之气和醇厚的硕果之味。仿佛,万事万物都会有个好的结果,不会孤单,不会凋零,因为瓜熟蒂落后,又是一春。 025 玉安火光逼近,大批禁军急匆匆赶来查探战果。无论如何,今日都是必胜的一战,因为对方实在势单力薄。“你可确认好了,这两具被射成筛子的尸身,可是邕王和与他那贼母?”战马上的大统领目光冷冽,寒气逼人。一邕王府里来的监子反复在那具男尸上翻看,捏着鼻子掀开死人衣袍,又在插满雕翎箭的后背和脖颈上仔细瞅了瞅,跑过去回道:“禀将军,奴婢确认好了,确实是邕王没错,身型与肤体特征都与邕王相符,奴婢是邕王府老人了,常年伺候沐浴更衣,不会认错的!”“那就好,走,回宫复命!”顷刻间,万马奔腾,呼啸而过,碾过细密灌丛,将两具尸体裹进兽革,拖曳而去。李明澈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那是难以愈合的创痛,是夹在自己心间的一把刀,它时刻提醒自己,带着悲痛的仇恨活下去,为死去的自己和母亲,复仇。广陵王让事先埋伏在禁军里的死士救下了他,他已料到今晚邕王母子难逃一死,只怪自己当时未能劝住这个感情用事的皇弟,只好事先备了用作置换的尸体。长安城外北郊。还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广陵王等在轿子外,漫无目的地盯着天边浓云,看样子似要下雨。倒是个好时机,他想,大雨可以冲刷一切行迹,可以让人不敢贸然行动。医官从轿子里出来,向他行了礼,说骨头没断,并无大碍,只是情绪太过悲恸,整个人元气大减,须安心静养一段时日方可恢复。李淳命人守在周围,四处查探,自己则进了轿子。看着昔日清俊开朗的弟弟,如一头因受惊而丢了魂魄的幼兽,孤独蜷抱住身躯,两只眼睛死灰般定点在某处,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嘴唇也无血色,皲裂起皮,微微颤抖。他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无用,可他必须将以后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与他听。“阿弟,你记住,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无李明澈,他死在了今晚。而你,是一个从未到过长安,生于贫贱之家,双亲亡故的边地庶人。”李明澈终于有所动容,他知道,阿兄已经为他安排好了去处。他这人做事,永远都留有后手,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会想法子让自己周全。“我是谁……去向何处?”“两个选择。一是向西北去往回纥,我在那里找人安置你,从此隐姓埋名,过寻常日子。你且放心,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有人去骚扰你。”李明澈微微转头,目光定格在李淳的双眼,哑声问道:“那第二个选择呢?”李淳叹息,深知他的脾气,虽然不想往下说,可却拗不过自己良心,道:“第二条路,是去往滇地,投奔我曾经的师傅崔宗儒,成为韦高一派,不过你放心,他不会知道你的事,更不认识你,一切从头来过。”“滇地?”“对。祸起之地,便是复仇之始。”李淳握住他血污的双手,声音低沉到谷底:“我不是坐以待毙之徒,你若前去,既是复仇,也是助我。只是……你愿意趟这池浑水吗?”李明澈蓦地一笑,扯了扯破裂的嘴角:“那我……何时启程?”李淳目光闪动,看着眼前满身伤痕的弟弟,心有不忍却又无可奈何,两片唇瓣微微抖动,始终无法说出计谋。自己冒死出来营救已是犯了皇家律令,可他知道,他必须这么做,这是救下李明澈的唯一出路。只是,若真的只救命,不铺路,对于李明澈而言,与死无异。他深深明白,明澈是不会苟活于世的。此事虽祸起萧墙,但根本症结和着手之处却在皇宫之外,西南诏国的清平官郑墨司与皇家内奸合谋,以萧太子妃为导火索,目的却是要除掉邕王李明澈。因为正是这个人,夺走了圣恩。当朝圣上宠信他,爱护他,且更为可怕的是,此人天资聪颖,小小年纪处理起政务来颇有谋略,假以时日,必会顺利继承皇位,接续大统。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李明澈不是没有预料到,他本以为自己志不在此,便没把那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没想到,却还是连累了最爱的母亲。他终于明白,这世上,这皇家,除了利益纠葛,生死相搏,再无其他。就算广陵王眼下帮了他,也多半出于自己对他还有用处的缘故,庆幸的是,广陵王比他更早明白这个道理。泪水还是默然淌出眼眶,李明澈回握住李淳的手,再不犹豫,道:“我此生,为阿兄而活。”李淳怔住,半晌后,深深点头,缓了口气,道:“好……好……”又指着轿门方向,沉着坚定地说:“上次回纥汗国来朝拜,进献良驹百匹,皆是耐力持久的河曲马,圣上赐予我十匹,一直养在内厩,如今终于要派上用场。”“我知道你有几个用惯了的人,自幼时便追随你,我也一并带过来。景策、冷锋、长松、高训,我一一审过,绝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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