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泡过面容的瞬间,发丝上浮。
银荔紧紧闭上眼睛,等待整个人淹没的那一刻才打开身上的防护罩。
她知道魔鬼海域的潜规则,等待第一次遇难的浪潮过去之后才能打开防护罩。或许因为全船都恪守了这条迷信,第一个突如其来的滔天巨浪过后,魔鬼海域再没有产生其他异样。
然而,她的防护罩没有承载着她浮出水面。
个人身上佩戴的落海防护罩是简易装置的潜艇,远远没有船只上防护罩操作系统完善,正是为了防止人在生命危难时失去理智而操作不能,内置了潜海至浪潮过去之后快速上浮的自动程序。
她的防护罩只有沉潜,没有上浮。
银荔在透明的防护罩中,心情也跟着护罩下沉。
她的上浮失灵了,沉潜三分,上浮一分,拖着她慢慢往下沉,这样她永远也浮不到海面。
深海,越深越蓝。她在罩中,四面八方的海水浩荡倾轧,近在咫尺,呼吸骤停,又被防护罩推开,密密的海水里防护罩是唯一的庇护,生怕它承受不住压强碎了。
有独行的中小型鱼只,摆尾游来,对着防护罩张开密齿,纷纷被硬得磕了一嘴,伴她游了半晌,奈她不何,又甩尾离去。
防护罩一时半会儿抵御海水压强和鱼群撕咬,让她持续处于提心吊胆的恐惧里。
浑身湿淋淋地泡在防护罩里,发丝黏腻脸庞,呼吸放缓,减少氧气消耗。
陌生的海洋,可怖的水生动植物,无所依靠的她。
防护罩直直地下垂了一点,银荔呼出的二氧化碳是外溢的悲哀。
她想过很多次死亡的情境,被打死、饿死、碾死、坠亡,在熟悉的现状里自有大把死路,唯独没有想过死在一无所知的海洋。
陌生到她束手无策,海水和冷汗融为一体,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坠落。
防护罩有一个压强承受峰值,她不知道那是多深,当防护罩承受超过压强峰值便会破碎。
她看着流动的海水,努力瞪大眼睛,几乎要海盲。
潜水的防护罩自有其下潜的方向,海流的流向似乎有些奇怪。她看到挂在珊瑚树上的衣物,在海流的流转之间旋出微妙的平衡,没被海水卷走,但也无法分辨年代。
她的骸骨或许也会这样被鱼群啃食后散落在边边角角。
全息水幕不如身临其境震撼,她已经看见魔鬼海域底下狂暴的漩涡,远远的狂浪席卷一切事物,庞大的鱼群、飞沙走石,黑压压地疯狂旋转,她的防护罩无法抵御这海流的巨力,向着风暴眼的方向下沉。
没有任何一次危难让她感觉离死亡如此相近,手心撰紧银落华的幼翼,她不敢往上面滴血。这里是魔鬼,魔鬼的海域,他是天堂的圣使,他也会被魔鬼吞噬。
她是被天使抛弃、又被魔鬼选中的人。
离魔鬼眼越近,她越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这一生随波逐流、夹缝生存,都不过是浩大海流旋转时微小的一捺褶皱上的附带。她选择不了出身、选择不了路途,就像她选择不了浮出海面、远离魔鬼眼。
难道是她没有和生活抗争过吗?她明明握住了船上的围栏,却被甩得松开;她攀住了生机,又被送进颠倒的黑暗。
错综复杂的欲望交织在她身上牵扯出一条相对明晰的命运,正如错综复杂的海流带她毫无疑问地下沉。
她只能说,好吧,好吧。
然后平静地接受疼痛、流血、伤疤。
防护罩会碎在越来越近的龙卷漩涡之中,她有这样清晰的预感。
运气不太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因为运气不太好,早早没了妈妈,又没了爸爸,也不聪明,没有什么能让她从一层又一层压在身上的统治、阶级、偏见中翻身。现在也因为运气不太好,而失去求生的机会。
氧气越来越稀薄,她疲惫地合上眼睛。
她终于可以去见爸爸了。
活着好累啊。
天旋地转,防护罩像一个透明的茧,被不可抗的吸力甩进海底风暴深处。
“不往前走,就全都给我下船。”
女神号驾驶室,窗外风平浪静,不见一丝危险预警,但三艘船只都停在魔鬼海域的边缘安全区。
女神号的船长叫苦不迭,“少爷,顺风号上已经失联一个人了……”
顺风号的船上留摄证明失联的那个人被甩下船纯属意外,而且她不识水性。在海域上,谁都知道这是“被魔鬼选中的人”,但魔鬼不会因为选中一个人而满足,既然张开了嘴,究竟还会选中谁?没有人想冒这个险探索魔鬼的胃口。
平安号因为女神号的搭桥,仍僵持不动。
“既然不想进海,全部给我过去。”温文尔指着搭桥,“打开全领域自动驾驶,检查所有设备正常运行之后,离开女神号。”
不同于忙不迭返航的顺风号,温文尔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海面不会再起风暴,这是他身在其中赌天的自信。只是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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