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铎”地一声,他翻身落回圈椅,那点碎银则应声钉入了他身后那根乌漆立柱之中。曾九轻轻拍了拍手,嫣然道:“不错,看来你够格教我怎么做个瞎子了。”应无物的脸色极为难看,只一言不发地冷冷“盯”着她。曾九柔声道:“我留下你的命,自然得知道你到底有没有用处。眼下不是皆大欢喜么?你觉得我这手功夫怎么样?”应无物阴沉道:“你不是用暗器的。”曾九讶然一瞬,雀跃问:“何以见得?”应无物道:“自小学暗器的人,最看重的往往是手法,内功修为通常稍逊于人。你使暗器谈不上什么手法,只是内功异常精深,发使暗器才有了这般威力。”曾九叹道:“你说得对极了。我确实是个门外人,故而才需要一个同伴。”应无物皮笑肉不笑道:“你需要的是一个师父,而不是一个瞎子。”曾九微微一笑,柔声细语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么?实话同你说,以后这样的日子还长着呢,生气可气不过来的。”应无物道:“你是什么意思?”曾九徐徐道:“往后我们在一起,我时不时就会偷袭你,而你要做得就是及时躲开,从我的暗器中活下来。这就是我要你帮我的那个小忙。”应无物怔了一怔,冷笑道:“所以我不帮你这个忙,现在死;帮你这个忙,就是晚些死?”曾九忍不住笑了,安慰道,“放心,你没有那么容易死,因为我们在一起后,我同你一样,也是一个‘瞎子’。”应无物没有听懂。但他很快就懂了。二人离城而去,在一片僻静山间买下了樵夫的三间小屋,小屋坐落在竹林溪畔,屋后尚有一亩菜地,生活可说方便得很。曾九很满意,往集镇去采买了足够二人吃数月的粮食,又过几日,一辆马车赶到了小屋门前,镇上的铁匠送来了曾九订下的铁星锥和一条细细的银链。她摆弄了下那条银链,对在竹林前练剑的应无物唤了一声:“喂,你过来。”应无物站在原地没动,道:“干什么?”曾九笑嘻嘻的走到他身前,轻轻抓住了他的左手。应无物只觉腕上一片温软柔腻,下意识便要甩开,耳边却有人不满道:“不要乱动嘛。”他心中感到莫名焦躁,冷冷道:“你究竟要怎样?”
下一刻,曾九将银链一端的腕环咔哒一声扣在了他手上。应无物猛地挣开她,右手在腕上一摸,曾九任他摸索,见他脸色忽变,便笑道:“从今日起,我也是个瞎子了。为了怕你偷偷跑了,咱们上个锁。”说着,她将银链另一端扣在了自己手上,“往后你我同吃同睡,什么时候等我习惯了当瞎子,这链子再解开。”应无物恼恨之极,神色却愈发平静无波,很通情达理道:“链子锁着,我行动不便,不能练剑也无妨,只是你若突然向我射来暗器,我怕是很难躲开。”曾九就喜欢他识时务的样子,柔声道:“你放心,我是为了练手法,不会再用内力欺负你。”又扯了扯银链,在叮铃细响中嫣然一笑,“何况这链子长有十几米,你只管练剑就是啊,我就在旁边陪你。”当天下午,曾九裁了一条锦带,将双目牢牢遮严。一片黑暗中,她忽而感到一丝时隔数十年的淡淡无措,不免新鲜极了,当下扯了扯银链子,叫道:“应无物!”隔了半晌,应无物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干什么?”曾九自床前坐起,摸索着迈出一步,笑嘻嘻问:“你在哪里?”应无物莫名其妙,忍住不耐烦,淡淡道:“我在喝水。”曾九娇声道:“我也渴啦,也要喝水。”想到水壶放在桌前,又道,“你站在原地不要动。”应无物只觉腕上受力一拽,道:“你又要干什么?”曾九握着银链一点点收紧,顺着缓缓迈出七步,正要再向前走,鼻尖忽而被轻轻一撞,她下意识抬手一抵,便触到了应无物的脊背。应无物猛地转过身,又意识到离她太近,可刚想向后退一步,曾九又收紧了银链,手向前探索着一伸,摸到了他的肩。应无物立时伸手握住她的腕子,冷冷道:“你在摸什么?”曾九忍不住笑了起来,咬唇娇声道:“怎么不许摸么?你虽然瞧不见,但就算用听的,也该知道你面前是个难得的美人,你被我摸了摸,难道还会吃亏?”应无物受她调戏,不动声色道:“我虽然是个瞎子,但还是一个男人。你这样对我说话,我也会忍不住这样对你说话。你这样摸我,我也会忍不住摸你的。你是想要我摸你,还是不把我当成一个男人?”曾九乐不可支,佯嗔道:“谁想摸你了?我只是将我自己当成一个瞎子罢了。”应无物道:“你是什么意思?”曾九嫣然问:“桌子在哪儿?水壶又在哪儿?我要喝水,可我却看不见。”她听他不说话,便反握住他的手,往自己脸庞上轻轻一按,“我早说了,以后我就是个瞎子了。”应无物的手掌被迫覆在了锦带上。而锦带下,她的肌肤像初绽的花瓣,小巧的鼻尖、柔软的唇珠,都若有若无地触在掌心上,令人忍不住想到林间亲人的鹿。他心中不自觉地描摹着她的面容,被她胁迫屈从的怨恨一时消弭无踪,一时又潮涌而至,正自沉默出神,却听她轻柔道:“应无物,我什么都瞧不见了,你会不会照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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