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为了能让邵揽余出洋相,再说出比这冒犯十倍的话都不成问题。邵揽余平躺下去,阖了双眼,一副冷淡又满不在乎的样子:“请便。”许久,身旁并未感受到其他人的靠近,也没听见任何多余的响动。双眼重新睁开,视野范围里,某个光着上半身的臭小子不见踪影,连带着治伤的药也一块儿消失了。遇事处变不惊的邵揽余,此刻竟下意识松了口气,如若费慎真要和他同挤一张床,自己恐怕会忍不住动手。睡觉是一个人防备最弱的时候,他活了二十八年,自有记忆起,没和任何人同床共枕过。允许身边躺着一个稳定性极差的炸弹,是个非常不明智的举动。所幸,对方也没真打算这时候和他闹掰。休整了两日,费慎彻底能行动自如后,两人向青叔告别,准备启程。出发前,费慎偶然间看到,邵揽余喊上青叔单独去到一边,从钱包里取了一叠钞票给他。青叔推却着不肯收,可由于邵揽余强硬的坚持,他拒绝不了,只好意思意思抽走了几张。两人又说了几句什么,青叔朝这边瞥了眼,将一个黑色绒布袋交到邵揽余手中。不多时,邵揽余走了过来。人未到跟前,袋子先一抛,费慎单手接住,隔了层布料依然能大致摸出里面装了何物。拿出来细看,果然是两把手枪,不过不是他原来的那把,原来那把应该跳海的时候弄丢了。放手心掂了掂,份量十足质感上佳,费慎问:“青叔哪来的这玩意?”邵揽余说:“老人家爱捡东西,时间一长,自然什么都能捡到。”费慎明显不信,满脸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只是转念想想,能在这种地方生存下来,一把岁数了仍旧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没点本事在身上。他没继续追问,驾轻就熟滑出弹匣检查枪体,确认没问题后还一把枪给邵揽余,不料却被对方拒绝了。“我花大价钱雇你,开枪这事总不能还得我亲自动手。”邵揽余说。费慎顺从地将两把枪分别塞进腰后,不太正经说:“只要你不担心,这枪里子弹最终打的是你就成。”邵揽余笑而不语,兀自往大门方向去。尤州村落离城镇有些距离,费慎本以为两人多半得走着去,结果邵揽余不知从哪儿搞了辆老式吉普车,还是敞篷的,就停在青叔家门口。打量几眼泛旧落伍的车身,费慎问:“这也是青叔捡的?”“你以为青叔收破烂的?”邵揽余走向驾驶座,“抢来的。”
他踩上底盘踏板坐进去,插好车钥匙,引擎都发动了,转眼见费慎还站在原地,破天荒没正形了一句。“等着我请你吗,少爷。”费慎这会儿倒想起自己身为保镖的职责,有样学样将之前那句话还回去。“我很怕啊,怕有人又说花钱雇我,还得自己亲自开车。”邵揽余扯出安全带系好:“黑心老板偶尔也得体恤员工,你伤口没恢复,不适合开车。别记仇了,上来。”费慎微微怔然,着实没想到,自己之前一闪而过的猜测居然是真的。对方之所以在此地盘桓了几天,是为了给他留出时间缓冲,等伤势养好一些再走。费慎闭上嘴,坐进了副驾驶。邵揽余提醒他系好安全带,平稳地踩下油门,吉普乘风扬长而去。乡村山路并不平坦,尽管邵揽余驾驶技术过关,吉普车却仍旧晃晃悠悠,一刻也没停歇。费慎心中推算,照这辆早应被淘汰的破旧程度,发动机显然也有问题的情况下,到达城镇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颠簸一个半小时,光想想都令人头大。他单手支着脑袋,毫无坐相窝进座椅,存心找茬道:“要不你别开了,或者先让我找地方买点止吐药。”邵揽余平视前方,给他出主意:“你下车走着去,正好锻炼身体。”费慎抱胸,双眼一闭,模样轻松惬意,嘴里却吐不出一句好话。“邵老板,这地方又穷又乱,我看你吃了几天芋米粥,好像也快吃腻了。睡不踏实吃不习惯,放着好好的柏苏不待,千辛万苦跑过来,你该不会有个老相好在这吧?”这句话就纯粹是在撩闲了,语气神态多少有点欠收拾。邵揽余面色如故,并未在意他的无礼,心平气和道:“k,你回去得好好提升一下你的业务了,不过问雇主私事、无条件服从指令、学会保守秘密,这才是你应该做的。”“无条件服从指令。”费慎说,“现在不是在游轮上,你的指令失效了。”邵揽余道:“指令失效,再下一条就可以了。”“是吗,那你说说看,要下什么指令”“从现在起,别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之内。”费慎偏了偏头,正脸朝向驾驶座,邵揽余以为他看过来了。然而清晰的余光里,对方仍然阖着双目,惬意十足。历经一小时三十七分钟,吉普车一路畅通无阻,进入了尤州雾镇。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和荒无人烟的村落不同,雾镇狭窄局促的街道上,能看见不少形色匆匆的赶路人,男女老少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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