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清砚偏过头犯了个白眼。
这段时间,余清砚过的很压抑,自从他发现亲生父母把他接回来的真实原因后,就再也没办法毫无芥蒂的和他们相处。
余世泉和张婉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忍不住再三思索,每一个举动都仿佛意味深长。
余清砚知道自己可能是过渡解读,但他没办法不去多想。
余清砚和他的亲生父母表面和睦亲近,实则相互揣测。
这让他过的很累。
余清砚想,这还不如从一开始直接要求他捐出肾脏,也好过每天都活在戏里。
是的。
戏里。
余世泉和张婉对他的亲情浓到不真实,从他回余家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好像一脚踩进了云彩一样的泥里,表面轻柔温暖,却悬在天上,不知何时会坠落下来,而洁白柔软的云朵下面,也确确实实是一滩污黑泥泞的深潭。
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好时,余清砚每天都端着,生怕自己行差踏错,破坏了在亲生父母心中完美形象,他时时刻刻在演一个好儿子,而余世泉和张婉在演一对好父母。
知道他们有所图后,余清砚悬在云端的脚终于落在地下,可他只能装作不知道,便冷眼看着余世泉和张婉演戏,听他们说一些暗示自己捐献肾脏的话。
余清砚是一个冷漠的看客。
当余世泉因病住院,张婉暗自垂泪的时候,余清砚又必须得走上前去,照顾余世泉,安慰张婉。
他也在戏中。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张婉哭的很假,张婉根本没那么爱余世泉,她只是怕余世泉死,如果他自己来哭的话,能比张婉哭的还真情实感。
余清砚很清醒陷在这场如梦的戏中走不出来。
他能怎么做呢?
生日之后他才回学校住了一周,张婉就跑到了宿舍楼下哭,余清砚别无他法,只能跟着张婉回家。
余清砚活的太累了,
他没力气和这些人周璇下去,倘若舍出一个肾能够从泥潭中离开,余清砚求之不得。
捐出肾脏后,他就‘没用’了,没用的人才能从余家离开。
余清砚时会羡慕已经彻底和余家断开的余鹤,同时也不禁会想,在余家的十九年,余鹤也会像陷在泥潭中一样窒息吗?
他和余鹤可真倒霉,养父母不怎么样,亲生父母更差劲。
余清砚敏锐地察觉自己的心态可能出现了问题,他现在有一点过分消极。总觉得或者没什么意思,按部就班、庸庸碌碌,每一个人都像是被画在粉笔圈里的蚂蚁,转来转去也出不来那个圈。
仿佛整个世界都渐渐黯淡下来。
余清砚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是褪了色的老式挂历,又旧又烂。
直到再次见到余鹤。
余鹤很活泼。
就宛如一阵清爽的山风,很轻易就能拂去心头的尘埃。
辰光辉照,旭日跃出海面时那一抹金色,无论照在多么死气沉沉的东西上,都不减明亮。
余鹤能把鲜活传染给身边的人。
余清砚有点明白为什么傅云峥会喜欢余鹤了。
寒渊怎么能拒绝曙光呢?
人在意得志满时或许不会留恋朝阳,唯有在逆境中的人才会知道这抹光多么亮。
耳边,余鹤还在科普肾衰竭的相关医疗案例:“肾衰竭分为原发性、继发性和遗传性,虽然遗传的可能性较小,但万一呢?你还是留一个备用吧,你才二十,余世泉都四十五了,按时做透析活个几十年问题不大。”
余清砚抿了抿唇:“我真的太累了,余鹤,你能理解吗,我就算说将来等他严重了再捐给他,他也不会信的。”
余鹤没什么犹豫:“救命的东西放在你身上和放在他自己身上当然不一样。余世泉掌控欲很强,对他来说手术肯定是越早做越好,首先恢复能力肯定会随着年龄增大而减弱,而在你这边呢,你现在还能听他的话,等过个十年八年你翅膀硬了他管不了你,你反悔了他也没辙。”
余清砚自嘲一笑:“十年八年?”
他一天都坚持不下去了。
余鹤总觉得这次见面,余清砚变化很大,看起来有点不太开心,他拍了拍余清砚后背:“你看着没什么精神,都不和我吵架了,怎么回事啊?”
余清砚无奈道:“我从来也不爱和你吵架,是你总故意气我。”
余鹤还想说些什么反驳,正在这时,教室里忽然安静下来,紧接着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跟着鼓掌,一抬头看见个瘦高的男人走进来。
这就是沈涵?
不是说沈涵八十多岁吗,可眼前这个男人脊背挺直,高大健朗,穿着浅蓝色衬衫,一点也不像个老头,看起来身体就很好,丝毫没有那种老态龙钟的沧桑感。
余鹤在看沈涵时,沈涵也在看余鹤。
果不其然,哪怕能容下四百六十人的阶梯教室满满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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