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珏全方位霸占着江憬,一会儿拽着江憬朝前面的摊位跑,一会儿紧紧抱着江憬的胳膊,像挂件一样牢牢依附在他身上。
桑逾走在他们身后。
时远时近的距离让她的步伐时快时慢,仓促又凌乱。
这种感觉很不好,没有安全感,同时唤起了她记忆深处糟糕的经历。
那时她五岁,桑珏刚学会走路,却依然要赵毓芳抱着才不哭,所以每次出门,赵毓芳都要抱着桑珏再牵一个她,次数多了,难免会出现疏忽。于是某一次,赵毓芳将她落在了菜市场里。
菜市场总是给人以一种时时刻刻都人满为患的错觉,但也分早集和晚集。赶早集的往往是退了休闲来无事的老人家,赶晚集的则是年轻的上班族和犯懒拖到快到饭点才姗姗来捡漏的自由职业者。
像赵毓芳这种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一般是不会自己来菜市场这种简陋脏乱的环境的。但那段时间别人借公司的钱还不上,公司拖欠工人的工资发不了,工人集体闹罢工,带得家里的用人干活的积极性也不高,赵毓芳索性给他们都放了假,亲自带着孩子去买菜。
摊贩们的吆喝声和令人眼花缭乱的食材对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孩来说太新奇。
她只不过多朝四下张望了两眼就跟错了人,再想去牵赵毓芳的手时才发现身前抱着孩子的女人不是赵毓芳。
身边攒动的人潮高得像堵墙,将她围合在狭窄的缝隙里,空气中夹杂着海鲜腥咸的气味。
巨大的恐惧将她包裹起来,她惊慌失措地逆着人潮向前奔跑,两分钟后又颓丧地晃回了原地,等着赵毓芳回来寻她。
就在这时,前方摊位前正跟老板讨价还价的中年男人忽然凶巴巴地将挑好的排骨扔回砧板上,吓了她一跳。
老板也不是好惹的,撸起袖子,跟对方激情对骂。一言不合两人就吵了起来。
桑逾蹲在石台下,瑟瑟发抖地望着他们,一动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两人不欢而散,又有一辆自行车停在了她面前。自行车的后座上安装了儿童护栏,里面坐着一个与桑珏年龄相当的小女孩。
收烂菜叶的老爷爷拉着沉甸甸的推车从旁边经过,不小心撞倒了自行车。
小女孩顿时摔倒在地,哇哇大哭。
老爷爷一个劲道歉,小女孩的妈妈却不依不饶。
桑逾看着面前一副副麻木不仁的冷漠面孔,压根不敢向他们求助。
桑逾想,等等吧,小妈发现她丢了,一定会折返回来找她的。
可是等到天黑赵毓芳都没有回来。
太阳落下,月亮出来了。
菜市场里的摊贩开始忙忙碌碌地收摊,对面夜市的灯亮起来。
那一端人声鼎沸,这一端归于沉寂。
五岁的桑逾慢慢从石台下爬出来,伸直了已然麻痹的双腿。
她站在漆黑死寂的场棚里,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
这呼吸粗重喑哑,略微颤抖,一点点放大了她的惊慌与无助。
她被抛弃了吗?
这个拼凑出来的家终于容不下她了吗?
小小的她一边抽噎,一边朝有光的方向走。
像一条流浪的小狗,凭借着依稀的记忆走呀走,终于回到了家门口。
想当初她没抱着能成功回家的希望,只有一腔对黑暗的排斥,因为路上没有遇到一个疑惑她怎么独自游荡的好心人,也没有看到警方设立的岗亭和派出所。
可老天偏就发了一次善心,让她走对了路。
她只记得她怀着绝望的心情走了好久,又累又冷,无依无靠。
回去以后,她并没有感到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觉得心寒。
桑黎川将她自己找回家这件事当作了跟人吹嘘的资本,逢人便说“我这个大女儿,可是五岁就认得路了,自理能力强得很,完全用不着大人操心”。
赵毓芳更是用一个“乖”字,哄了她好多年。
“桑逾?”
江憬的呼唤让她的意识回了笼,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停在原地愣了很久,难为江憬惦念着她,知道回头,不然她又差点跟丢。
险些在一个坑前摔倒两次,令她万分懊恼,心中的懊恼积攒多了,俨然变成了自责。
她恰巧定在卖糖画的摊位前,江憬当她想吃糖画,便领着疯狂拒绝的桑珏折返回来,指着插在展位上已经做好的成品问:“想要哪个?”
桑逾不明所以,茫然望着他。
江憬以为她是想要又觉得难为情,不好意思说出口,笑了一下,恭敬有礼地对面前走街串巷的老手艺人说道:“烦请您给我妹妹画一只兔子吧。”
此言一出,正踮着脚拔下了某一支成品的桑珏脚跟落了地,看着手中握着的、瞪着眼睛望着自己的褐色糖龙,瞬间觉得不香了,当即就欲插回去。
结果江憬中途截了胡,递还给她,跟做糖画的师傅说:“这个我也要了。”
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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