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唤作恕儿的宫女的确不是惯常看顾她的,只不过因为原来的钱姑姑病重,被皇后特许出宫休养,才临时换了人。可是他怎么会知道呢?
杨世醒噎了一下,目光闪烁了片刻,没有回答,而是道:“她自行撇下了你,你就一动不动地在这园子里待着?天都快黑了,也不想着回去?”
她低声嗫嚅:“我想回去的,可是我找不到路……这里的路看起来太像了,到处都是同样的景致,我在来时也没注意记路,不知道该往哪走……”
“分不清路,方位总能辨认吧?先时日头偏西,你只消跟着它走,就能走到园子的尽头,接着沿院墙往一个方向行,遇门即过,然后继续循日向前,如此反复数次,还怕找不到出路?”
她继续轻言细语:“嗯,我记下了,以后迷路时我会照着做的。不过……我的身量太矮小了,在竹林里只能看见光,见不着日,也无处可循……还有什么法子能辨清南北吗?”
“……南阳北阴,向阳处较背阴处更为枝繁叶茂,你能分得清吗?”
她小声道:“可以。”
其实她完全没有信心能这么做,因为她在此之前从未尝试过,甚至还是第一回 听到这种说法。
但她想起她的母亲对她的告诫,道她这位表哥性情高傲,本身又极为聪慧,定然不会喜欢他人在自己跟前怯懦愚蠢,刻意的显摆卖弄更不可取,需取中庸之道。
当然,如此要求对于才进学不久的稚龄幼童太过苛刻,她只能回答最简单的两个字,接下去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唯有保持沉默。
而杨世醒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轻哼一声,状若无甚所谓地道:“你当真可以吗?怎么我却难以相信呢?”
她心虚道:“多多尝试几下,总可以的……”
他嗤笑道:“那你还不如未雨绸缪,以后不要再随意跟着陌生人离开,把宫里闹得人仰马翻,连我也不得安生,被母后押着去向姑母赔罪。”
她先是依照惯例,秉承家中长辈不管他说什么都是对的、要顺着他来之语,朝他赔礼认错:“对不住,是颖颖不好,连累了表哥,也让舅母担心,颖颖知错了,请表哥原谅。”
接着,不知道是他与她交握的双手给了她勇气,还是被困竹林的遭遇让她充满委屈,她的心情一时难以平复,抿了抿唇,抬眸瞧了他一眼,低垂下头,很小声地说出一句。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表哥你……把我扔在御苑,我也不会跟人离开……”
杨世醒没有说话。
阮问颖以为他是生气了,因为她的话听上去像在把责任推卸给他,在埋怨他。
事实上,她也的确含着几分这样的心思。
而此等言语,除了陛下与皇后之外,恐怕还没有谁敢对他这么说过。
所以她有点担心,担心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了,要不要对他道歉。
可在同时,她又感到了几许舒坦快意,觉得这段时日以来的沉闷压抑总算消散了一点。
两种截然相反的心情让她分外纠结,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杨世醒率先开了口。
并且,是在半晌的沉默之后,应了她这话。
“你说得对,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阮问颖那时还小,尚不明白这话的份量,只对他的态度感到大为惊讶和受宠若惊。
等出了竹园,见到在外相候的宫人及闻讯而来的安平长公主和皇后,更是快速把注意力放到了亲人身上,挣脱开对方牵着她的手,跌跌撞撞地跑进母亲的怀抱,不再去想他话中之意。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在偶然的回忆中想起,杨世醒似乎就是从那时开始重新与她亲近的,并在日后的相处中把这份情谊加深,最终变成了今天的模样。
醒儿若不喜欢和那丫头相处,不见就是
回想着往事, 阮问颖心里升起一阵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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