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里出现的二丫,诸女便都议论了起来。
有称赞宜山夫人心善的,有说二丫幸运的,也有认为二丫就是个骗子,专门博取她们这些富贵人家的同情怜悯,借此敛财的。
阮问颖和阮淑晗身为知情人,没有参与进这场讨论,只在私下里小声交谈。
阮淑晗发出感叹:“不知道那丫头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
阮问颖先是宽慰:“姐姐放心,夫人赠了那么多银钱,足够他们家吃饱穿暖一辈子,再也不怕挨饿受冻。”
然后是叹息:“如今,她也算是苦尽甘来,不用再受罪了。就是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她这样的运气,能够碰到夫人这般的贵人出手相助。”
阮淑晗不解:“其他人?你是又遇上了什么旁的人吗?”
“这倒没有,我只是——”阮问颖本想把之前和杨世醒谈论的话道出一二,但思忖了一会儿,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说这些不合适,遂改了话语,道,“我只是觉得,像二丫这样的百姓人家,每天都要起早贪黑地努力干活,换来的却仅仅只是温饱,有时甚至无法果腹,就……怎么说呢,心里有点难过。”
她轻抚着腕间的簪花手镯。自从杨世醒向她挑明了这枚镯子的含义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摘下来过。
这镯子不知是什么质地,似银非银,似玉非玉,于温润中透着丝丝清凉,戴着格外舒适,不显半分膈涩。
但也从另外一个方面说明了,她和二丫的生活有多么的不同。
二丫只需要一两银子,就能够她全家人一年的花用,节省点还能再坚持一年。
而她这枚手镯,恐怕寻遍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件重样的,是真真正正的千金不换。
所谓的云泥之别,也不过如此了。
想着这些,阮问颖的心情一阵沉重。
她轻声道:“反观我和姐姐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锦衣玉食、高枕无忧,你不觉得这样……有失公道吗?明明我们与她没什么不同。”
“怎么会?”阮淑晗有些惊诧,“我和你能够像现在这般悠然自得,是因为阮家的先祖们披荆斩棘,挣下了一份基业,这才有了尺名寸地,惠及我们这些后人。”
“而那些穷苦百姓,日子过得的是很艰难,可谁让他们没有一个好祖宗呢?为今之计,只有发奋图强,期盼将来能给儿孙一个好生活。所谓的封妻荫子,指的不就是这个道理?”
闻言,阮问颖微微一怔,心里有些迟疑。
道理是这样没错,可为什么她总觉得有哪里说得不对呢?
不等她对此思索出个所以然来,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听、又听去了多少的楚端敏忽然开口。
“此言极是,古有九流三分,王侯将相、士农工商,如今虽已礼制不显,但该遵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没的把我们这些公侯姑娘比作平民丫头的道理,自降身价。”
对方说话的声音很冷,清冽若冰溪,却依然带着几分去不掉的婉转柔美,似翠鸟轻鸣,使人如闻仙乐,再配上她取下幂篱、仅覆面纱后露出来的一双含情水目,更是令人心驰沉醉。
不过还是那句老话,这样的音容声色太过媚骨,更偏向于招得男子的喜欢,大部分姑娘家只会觉得她故作清高,心生不喜。
阮问颖原本不在上述二者之列,除了对其两年前的遭遇抱以同情之外没有什么喜恶,偶尔还会生起几分恻隐之心,觉得对方都是被这么一张招惹麻烦的脸给拖累了。
但在现下,闻听这番言语,她的心里就有点不虞了。
她没有把这份情绪表现出来,盈巧一笑,道:“楚姐姐甚是有理。不过,这九流三分的规矩体统是公子怀提出的,为此还得了齐晋公的大赞,世人称道。”
“然而,他在二十年后又说出了另外一番话,使得承袭齐晋公王位的齐哀公为此勃然大怒,欲诛公子怀全族。我记得,他说的是……”
徐妙清抿嘴一笑,低声道:“成败是非本无定,王侯将相草履出,天命不及人命,纵使位尊奉厚,倘若无功无劳,也必化龙为鲤、后继无续,由人取而代之,望公三思。”
这就是你带着点心来见我的理由?
阮问颖原本没想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毕竟大家都是念过书的,不会不知道如此出名的言句,所以她特意截住了话尾,给楚端敏留下三分余地, 也避免自己锋芒太过, 招惹事端。
没想到徐妙清替她把话说了出来,还莞尔冲她笑了一下, 似要和她来场心领神会。
她也只能在一怔之后镇定微笑, 看向楚端敏道:“楚姐姐以为如何呢?”
楚端敏没有以为如何。
她轻轻哼了一声, 起身离开席位,转往别处。
闻思静望着她的窈窕背影, 一扯唇角, 露出一个含酸带刺的讥笑。
“颖妹妹何等身份,尚不敢托大说这些话, 她不过一介国公之女, 还马上就要保不住这个头衔了,是怎么敢这么说的?可真是令人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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