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心已久,对宫中动向不甚清楚,是以初闻此言,她难免会有些惊讶。
不,是非常惊讶。
因为那位阮家大姑娘的身份已经够高了,让她即使心怀不满也不敢有所表露,只能赔笑说话。而今听来,加诸对方身上的筹码还不止这些,实在是——
齐芯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半年前顾婧柔在劝慰她时,会说阮问颖“一向春风得意,从来不用正眼看人”。
她那时还以为这是宽慰之言,单纯说来讽刺阮家大姑娘的,讥嘲对方娇纵恣意,仗着自己的家世不把他人放在眼里,或许还带着一点看好戏的成分在里头,等着其从云端跌落。
原来,这只是一句平平淡淡的叙述。
那位阮家大姑娘,不论从前、如今还是将来,都有资格目下无尘,对她们俯瞰视看。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齐芯竹心想, 怪不得那阮家大姑娘在方才连半点面子都不肯给,原来是有着这层缘故在里头。
她有些气闷,不明白这世上为什么有的人如此好命,不仅生来拥有旁人望尘莫及的尊贵荣宠, 日后还能再上一层楼, 当真是天道不公。
她把这些情绪带了几分出来:“这事……是已经板上钉钉了吗?没有转圜之地了?”
顾婧柔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轻笑:“怎么, 妹妹是想去争上一争?”
齐芯竹脸一红, 讷讷道:“自然不是, 我哪里是那等不知高低之人。”
“我只是——只是觉得,阮家已经嫁了两位公主, 出了一名皇后, 得封一公一侯,若再出一位皇后, 陛下……不会觉得他们太过坐大吗?”
顾婧柔思忖半晌, 缓缓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陛下的心思, 岂是你我可以擅自揣测的?”
顿了顿, 又接着道:“而且,就算陛下觉得不妥,六殿下恐怕也还是会娶她。”
齐芯竹不解:“为何?他没有必要以正妻之位来拉拢阮家吧?”阮家本就是他的外祖家,不管他娶谁为妻,都会站在他那一边。
顾婧柔没有立即说话,半晌, 才望着外围山间层林尽染的红枫, 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她想起去岁新年的一件事, 她跟随家中长辈前往太后宫中贺岁。当时, 安平长公主也在,本该在对方身旁的阮问颖却不见踪影,太后问起,答是前往含凉殿,找表哥玩去了。
顾婧柔知道含凉殿住的是谁,也知道对方口中的“表哥”指的是哪位。
那个时候,她还在心里冷笑,想着所谓的巾帼红颜也不过如此,这么早地就把女儿推了出去,想以此来换取更长久广阔的荣华富贵,就像她家里人想要做的那样。
可怜那位阮姑娘比她还小两岁,不知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亲娘卖了。
而她也不遑多让,意料之中地被太后遣去给含凉殿送点心,美其名曰“柔丫头过去关照关照,别让他们两个玩疯了,冻出病来”,实则是想让她趁机从中作梗,坏人姻缘。
她自然是不想去的,但推脱不得,只能领命。
在去的途中,她还好好地犹豫了一番,要不要给那阮家姑娘一些提点,别稀里糊涂的被当作筹码送了出去。
又或者人家心里其实门清,就是冲着六皇子妃的位置去的?毕竟怀着这等心思的姑娘家不在少数。
然而,等她到了含凉殿,才发觉之前的一切都白想了。
她领着一行宫女,在通禀来意之后被带到宫殿的后苑。
在那里,六皇子正给阮家的姑娘舞着剑。
更准确地说,是在舞梅枝。
影影绰绰的招式之间,茜色的梅花花瓣纷纷自枝头飘落,像下了一场飘香溢雪的雨。
六皇子舞得认真,劲衣猎猎,丰神俊秀。
阮家姑娘看得认真,红裙流霓,如花似玉。
大地,白雪,梅香,一双人。
顾婧柔站立在回廊里,远远望着他们,就好像在看一幅画。他们是画中人,她是画外客。
这份感觉维持的时间没有多长,六皇子把梅枝舞到一半,忽然往下一挑,将地上的雪抄了起来,往那阮家姑娘的身上扬去。
后者惊呼低喊一声,躲闪不及,竟也从地上抓了一把雪,砸向对方。
那一幕情景看得她提起了心,生怕六皇子因此而动怒。
皇室中人可以随意与人玩笑亲近,旁人却不能反过来这么做,指不定什么时候人家就恼了,此乃为人臣子的最大本分。
然而,六皇子却没有一点不满,甚至绕着梅花树丛玩起了捉猫游戏,把阮家的小姑娘逗得跺脚顿足、越发生恼,最后还是自个儿上前赔了罪,一直哄到对方重展笑颜为止。
那是顾婧柔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
也是她第一次明白,“青梅绕竹马,两小无嫌隙”这一句话的意思。
其时,二人的身量尚未完全长开,虽然从外表上看去很般配,但谈不上多少情长意短,不过是小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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