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周淮闭上眼睛,在告别的最后一刻,脸上浮现出苍白的笑容,“但还是,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对不起……”她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还是试图在最后能碰到一点别人的温度,在孤独的恐惧中绝望:“周青先……我好怕死啊……”
啪嗒,她的手无力地落在床榻。
随即仪器尖锐提示声想起来,监视屏切换显目的红色,波动的心电图成为平直的直线。
周青先无动于衷,眼睫终于在此刻神经质地抖动两次,垂手去轻轻碰了碰周淮的小指。
没有任何告别,也没有一句怨怼,他单单是见证了这个可恨又可悲的人,在此走向终结。
第67章 没人能害得了你了
周青先走出病房时,医护人员匆匆略过他,试图做着最后的抢救。
他对其在视而不见,在走廊的角落里看到了林北生。
林北生脸色晦暗不清,靠在墙角,漠视着周青先向他靠近。
他站立的位置能够看到周淮的病房,隔着透明的玻璃板,就算听不见他们聊了些什么,但也能看到刚才大致的情况。
周青先停在他面前一步远处,黯淡无趣得像一抹幽怨的魂魄,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望着林北生的视线好似无欲无求。
在两人相顾无言的对视之中,林北生好似一直都是认输的那一方。
分钟后,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眉心下意识地蹙紧,手指却碰到了周青先的耳朵,告诉他:“别难过。”
周青先顺从地任其摸着,发丝落在林北生手背,感受着对方手指的冰凉,收到指引一般,靠近一步很轻地抱住了他。
这其实根本就不算拥抱,手指停留在腰侧衣服间,两人的间隙被蓬松的衣服堵满,但周青先还是很知足,垂下眼睛慢吞吞地说:“不难过的。”
“我不会为她的死难过。”他暴露着自己的不孝,轻轻地这么说,“我从很早开始,就觉得我其实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的小孩了。”
骗人。
林北生望着周青先苍白的嘴唇,心里悄悄想到:你有看过自己的脸吗。
如果真的不难过的话,那就不会露出这种为难的表情了吧。
这样的表情,在五年前望向他家布满奖状的墙时出现过一次,在今晚告诉他山茶花田中央那堆黑色的石块是什么时出现过一次,又在刚才出现过一次。
林北生不喜欢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好似周青先是早就已经看清自己悲惨死亡未来的预言者,或者是陷入泥潭里放弃挣扎的蚂蚁。
……谁也留不住他,谁也不知道他会去哪,永远孤独的人、总是遥远的人、得不到快乐的人,像漂亮的花瓶,精致的水晶球,或者娇生惯养的宠物猫。
如果不细致对待、如果照顾不好的话,就会轻而易举地碎掉碎掉死掉。
这也是为什么林北生在五年前在家会着急地冲过来想去到他身旁,为什么林北生在花田里并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却下意识地慌张,为什么现在、他会收紧手臂,将周青先拉到自己胸膛。
一言不合就要融化或者蒸发的人,依旧垂着眼睛,一言不发。
他好像回忆了很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用最平淡的语气,最冷漠地讲:“我一直觉得,她与其把我看做她的儿子,更像是把我当做好利用的工具。”
“我四岁的时候拿过心算的第一名,很厉害了,好多比我大的小孩儿在比呢。”他说,“因为这种奖项对她没有帮助,她也不屑于拿出去炫耀。”
林北生摸了摸他的头发:“嗯。”
“我有好多好多奖状,但是她只允许我摆一个出来,她和我说只有最终的目标才是重要的,其他沿途拿得小奖都是没有价值的附赠品,没有展示的必要。”他语气依然平缓,“可是,明明其他的奖我也要很努力才能拿到呢。”
林北生捏着他的后颈:“嗯。”
“我小学被她放到国外养,不熟悉环境,也不擅长和人说话,她只有在我拿奖或者拿第一的时候才会来看我。”他麻木地说,“到后来我一到考试就失眠,压力大到吃不进去饭……她觉得是我不够努力,让我不做好觉悟就别和她见面。”
林北生抱住他的背:“嗯。”
“但是,要怎么才算努力呢。”周青先很无助地问,“我该有什么觉悟呢?”
他很清楚自己不应该和林北生说这些,但是他心里好像快烧起来了,郁结的气体从胸口漫出,快要把他吞噬成一团可怕的怪物。
他以为自己早就放下、早就释怀,却还是停不下来,在最不应该透露的人面前,自虐一般一字一句细细地把伤疤拆开。
“我什么都在比,什么都在争,只要是她觉得能反映她育儿成功、教育优秀的荣誉,什么都交给我去拿,我在学校任何考试中都是第一,拿过数学竞赛的奖,得过滑雪冠军,成为过联合国学生代表,有钢琴演出级证书,后来她觉得乐器过于普遍,又换成了双簧管。”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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