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起身时暗叹不好,默契地一齐抬头——
浮云卿扣着门框,挺直的脊背越来越弯,到最后弯成天上的上弦月。艰难地跨出屋,却再也没有力气往前走路。她偎着门扉蹲下,蹲也蹲不稳,于是脱力地跪在地上,手却仍旧扣着门框,扣得死紧。
她又开始哭了,也许是因为望见飘扬的白幡,将白幡视作魂兮归来的游魂;又或是天实在太冷,把她冷得涕泗横流;也可能是看见熟悉的装潢,一时生发无限感慨。
大家猜不透她的心思,只知道她从来没这么伤心过,接连赶到她身边,争抢着搀扶她。
扶起来,她又摇摇欲坠地瘫倒。姿势却从来没变过,扣着门框不肯放手。大家合力才掰开她的手指,苦口婆心地劝她打起精神。
她手里仍旧攥着那柄平平无奇的铜钥管,钥管把门框刮出几道划痕,一道比一道深。
大家没辙,陪着她坐在地上。围成半圈,一句接一句地开导她。
不觉间,刻漏已经滴过了子时。
嘀嗒,嘀嗒。漏针指向子时,今年的最后一日,在压抑中翩然而过。
浮云卿眨了眨眼,似有所感地捂住耳朵。
炮竹声响彻云霄,浓烈的炮仗味飘进府邸,飘进她的鼻腔。炮竹碎屑崩得哪里都是,最后大多落在雪地里。五颜六色的,像给素白的雪地披了件花衣裳。
漫天炮仗声能遮盖住所有异声,包括浮云卿的哭声。起初婆子与女使还能出声安慰她,到最后,大家一起流着泪,陪着她哭。
那哭声或是本就扎根在土地里,被灿烂盛大的烟花旋起,轻飘飘地飞到了天上去。
哭了会儿,浮云卿手撑地站起身。她说:“我不哭了。”说罢,径直踅出院。
大家掖好泪,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途经灵堂,浮云卿的脚步顿了顿。她果真没哭,只是抬起牌位,猛地朝地上砸去。
“亡夫”俩字,能戳瞎她的眼。
大家原本想,她或许只是在府内转悠几圈。等走累了,就会乖巧地折回卧寝,好好睡一觉。
可谁都没料到,最后一段路,她竟提着衣裙跑了起来。
她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裙摆扬起的弧度比刻漏壶里积攒的水还满,眼瞧着就要溢了出来。
婆子女使一路追赶,可终究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跑出府,甚至连门口的护卫军都没能拦住她。
子时一过,门禁悄然降临。通衢空荡荡的,只有一位散着头发,身着素衣的小娘子不顾一切地奔跑。
大家在后面疯狂追赶,一面猜测她会跑到哪里。
从滑安巷追到御街,大家呼哧呼哧喘着气,心里都落了块沉石。
浮云卿依旧没停脚,直冲宫城门。
深门紧闭,门禁时只有禁军能进出禁中,哪怕是在除夕夜。
麦婆子隐约猜到她要做什么,边跑边大喊:“回来!您想做什么,奴家都不拦,先回来,好不好!”
要紧关头,护卫军迅速接近浮云卿,然而一步慢,步步慢。
浮云卿魔怔一般,将门禁抛之脑后,眼里只有那扇紧闭着的宫城门。
朔雪飞扬,晃了所有的眼。
“砰——砰——”
万籁俱寂之时,她疯魔似的叩响宫门。
一百一十五:夜寻
◎我不是疯子。◎
御街正对宣德门, 通衢两侧分别落着开封府、秘书省与尚书省。宣德门后是大内宫城,这扇门离东宫最近。
子时过后即大年初一,但此时夜深天未亮, 大家仍旧当作除夕夜过。点燃炮竹,鞭炮噼里啪啦地响, 在硝烟弥漫中守岁。所以即便在子时,即便大家都守在自家院里足不出户,大家仍旧清醒,仍旧能捕捉到任何一丝动静。
子时过, 炮竹熄, 是约定俗成的一件事。御街一带静悄悄的,掉根银针都能清晰听见, 何况是咚咚地叩门声。
“咚咚——咚咚——”
浮云卿叩着金铺首,一声比一声响亮。
比及护卫军孟军与张科慌忙赶到,将她腾空架走时, 宣德门已经被叩了四五声。
麦婆子和禅婆子撑开伞, 叉腰大喘气,一道数落:“公主,夜叩宫门是国律大忌。您这次闯祸了!”
浮云卿像是突然回了神,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几位,“我我……我刚才做了什么?”
孟军与张科俩人为了追赶浮云卿,连府门都忘了守,紧赶慢赶,还是晚她一步。见她拨开粘在脸上的发丝, 眼神里透露着懵懂, 俩人对视一眼, 齐刷刷地说道:“公主, 您是失忆了还是傻了?您方才不顾一切地从府里跑了出来,还叩了宫门。完了,完了,这次阖府都得跟着受罚。”
围着她的婆子与护卫军臊眉耷眼,而浮云卿却满心疑惑,喃喃道:“我一定是魔怔了罢。”
她最后的清醒在看见灵堂里的牌位那刻,瞬间消散。她那时气极了,只要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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