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旸眸里破碎的光亮嵌在踅来的花叶漩涡里,泡桐花瓣与竹叶融入光亮,圆月与漩涡相映,一环接着一环,像是要把所有隐晦的心思摊到明面。
浮云卿隐隐有些懂,又不愿懂。
她扯开编好的蝎尾辫,连带着扯开她与卓旸之间,藕断丝连的暧昧。
“我觉得不撑了。卓先生,你请回罢。”
卓旸紧张地吞咽了下,他试探问道:“那您,记住四个方向了么?”
您记住臣了么?记住某夜,有位小官人,给您看花叶雨了么?
浮云卿装起了傻,她没有回应,转身踅及卧寝。
卓旸转眸看向支摘窗,那是紧闭的卧寝里,唯一一道敞开的地方。
下一刻,他遥遥睐见,浮云卿踅到支摘窗边,双手扣着窗环,毫不犹豫地合了窗。
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
卓旸倾身端起蔑丝箱儿,折回信天游院。
群头春深门紧闭,窗棂紧掩,他却推开信天游的门扉,挑起窗棂,任外面的风往屋里刮。
他想着浮云卿。
想归想,他可不是个任蚊虫叮咬的傻子。屋里点了数盘蚊香,把他自己都熏得够呛,何况是不要脸的蚊虫。
香气腾腾,卓旸躺在床榻上,嗅着香,眼里热辣辣的。再一眨眼,竟落了几滴泪。
卓旸后知后觉,伸出捻起泪珠,递到眼前看。
上次落泪是什么时候,他认真回想,终究想不起来。
人这一辈子,再铮铮铁骨的男儿郎也哭过几次。
七八岁的年龄,点着小炮竹炸路边的牛粪,炸路人一身,当时笑得开心,过后被长辈揍得也当真是伤心。
再往前推,刚出生肉胳膊肉腿的小臭娃,开心也哭,伤心也哭。
卓旸想不起小时候的事,但确信自个儿那时是庄子里最顽皮的小孩,肯定挨了不少顿毒打。哭着说下次再也不敢,然而真到下次,又呲着大牙去炸牛粪,不长记性。
那时候的泪,与今下的泪是两种泪。
长成勇猛一条,偏偏对情爱之事不开窍。庄里有未婚的小娘子羞答答地送他花,他不屑收,躲得八百里远。
而今要是浮云卿能送他花,就算气恼地拿花砸他,他也会像年少时呲着大牙,把生花簪到鬓边,日日夜夜向旁人烜耀。
“曾经沧海难为水。”
他揪起放在身侧的狗尾巴草,编着吃草的白兔,吃鱼的小猫,啃骨头的小狗。
他不如敬亭颐样样精通,他只会编狗尾巴草。
他跟这狗尾巴草处境一样,随处可见。没人会喜欢平庸的狗尾巴草。
编得又快又生动,渐渐身侧出现了数只白兔与猫狗。
原想把这些都装到篮子里,明日一起送给浮云卿。然而今晚他办了件自我感动得落泪的丢人事,送出去作甚,再增一件丢人事么。
卓旸无比庆幸,这一晚他捱住了想送礼的心。因着翌日清早,敬亭颐带来的礼,把他的狗尾巴草衬得无比寒碜。
珍馐阁。
“昨晚臣去郊外骑马,朦胧月色下,臣窥见,有一片先前我们不曾涉足的草地,长出许多碎花。小敬马在溪边饮水,臣摘来五颜六色的花,给您编了个花环。”
言讫,从一筐铺着绸布的竹篮里,拿出圆圆的花环。
琼花、米兰、白玉兰、六瓣芍药、海桐、萱草,高低错落地缀在圆环藤上,精巧独特。
浮云卿眼眸亮晶晶的,笑得肆意畅快,露出一口白牙。
她像小兽俯身般,慢慢垂下头。
敬亭颐稳稳端起花环,戴在浮云卿的髻上。
浮云卿得意地晃了晃头,“敬先生,好看吗?”
敬亭颐笑弯眼,说不仅好看,还惊艳得紧。
浮云卿又扭过头,朝禅婆子烜耀:“好看不?”
当真如敬亭颐所赞,好看,惊艳。说好听话哄人不是禅婆子的作风,她肃重地点了点头,“不错。”
越过卓旸,去问禅婆子,是想避避嫌。可全然把人略过去,不管不顾,良心又过不去。
浮云卿僵硬地问:“卓先生,好看吗?”
卓旸板着一张木然的脸,低头只顾吃粥。听浮云卿问,勉强抬眸看一眼,“凑合,过得去。”
他试图用刺耳的话语激起浮云卿心里的波澜,哪怕怨他,只要能多跟他说几句话就成。
哪想浮云卿并未把他的话听进心里。毕竟往常他那张嘴也吐不出什么天大的好话。
问一圈,最想听的只是敬亭颐的回答。
浮云卿偎着敬亭颐,满心欢喜。因此听及敬亭颐告假,说下晌得出去一趟,并未多想。
她暗戳戳地勾起敬亭颐的小指,“下晌是你的课,你有事要出去,我也有事做。”
敬亭颐握紧她的手,“您有什么事?”
原想,兴许她是要找施素妆荣缓缓去打牌,不曾想却见她羞赧地说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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