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李砚在接近子时才来寻宋楚灵。
他们二人出宫来到接应的地方时,贺白比他们出来的更早一些,由于他对宋楚灵的信任, 在夜里看到那黑衣人时, 几乎没有多问,便挎着箱子随那人离开了。
在看见李砚与宋楚灵同时出现在他面前时, 他才恍然意识到,怪不得白日在含凉殿时,那传闻中不学无术的四皇子, 会找晋王讨学问了。
他知道宋楚灵从一个无所依靠的宫女, 不过短短两年多, 就能入宁寿宫, 又在几月的时间内,走到晋王身侧,定是有极大的能耐, 可他没想到的是, 她不仅如此, 还可以让连修帮她办事,甚至连李砚都能为她所用。
今晚的李砚与贺白从前看到的他, 截然不同。
他不再是那个玩世不恭,骄横跋扈的模样, 在与黑衣人交待事宜时, 举手投足间不怒自威, 便是故意在与他颔首示意时收敛了几分冷意, 可还是让他能感受到一股较为压迫的气场。
世家子弟都通马术, 贺白翻身上马,回头去看宋楚灵, 原本还想问她需不需要同乘,在看见李砚的马背上那件马鞍时,便明白过来,应是不需要他了。
快马赶到一处山脚下的小屋前,隐匿在暗处的两名黑衣人迅速迎上前来,贺白下马之后,便来到宋楚灵身旁。
白日他们分开前,不算愉快,回去后贺白想了许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心中背负的是怎样的仇恨,他不该情急之下妄下定论,去质疑她的心性。
“楚灵,今日之事,是我言重了,莫要介怀。”贺白歉疚地望着宋楚灵。
“我知贺哥哥本意是想要提醒我,怎会介怀呢?”宋楚灵朝他淡淡一笑,显然就没有将白日的事放在心上。
她越是坦荡,他心中越是愧疚,只是眼下还要忙于正事,便只是朝她也含笑地点了下头。
在几人临进屋前,贺白取出几个特制的纱巾,交到宋楚灵与李砚手中。
这是他今日听闻,要查验尸首后,特地赶制而成的,那个都用了至少三层布巾,中间那层的布巾还是用药水进行泡制过的。
几人戴好纱巾后,这才推门而入。
这小屋内有两间房,外间只有桌椅,和几桶干净的水,尸首搁在里间,门口处挂着一张薄帘,屋内无风,那帘子却在轻轻地摆动,在这夏日的夜晚里,透着一股渗人的寒意。
贺白没有本分犹豫,他行医数十载,不信鬼神之说,提着箱子直接掀帘走进房中,宋楚灵也想一并跟进去,却被李砚拦住了。
“你在外间候着,我去里面帮忙。”李砚道。
宋楚灵以为他是怕她看见那些画面会害怕,便道:“我不怕,我也懂些医术,可以进去帮忙。”
李砚蹙眉,“那尸首掩在地下已有数年,且未曾化为尸骨,万一开腔后体内生出病疫……”
“殿下说得极是,你二人都不宜入内,我一人便可。”不等李砚说完,帘后便传来贺白的声音。
“贺哥哥……”宋楚灵想要再说什么,贺白却是又将她话语打断,“时间有限,不必再多说了,你若在身侧,我反而会有所顾忌。”
见他这般说词,宋楚灵也不再强求。
帘子底下很快就透过来一道明亮的缝隙,宋楚灵知道,贺白要开始验尸了。
起初宋楚灵和李砚坐在桌旁等候,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愈发坐不住了,起身在屋中开始踱步。
李砚望着昏暗的灯光下,那个蹙眉极深,做了立不安的身影,终于忍不住,起身过去拉住了她的手。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她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
他没有帮她擦汗,也没有温劝,而是与她十指紧握,力道不轻,却也不至于将她握疼,就好似他心中有股隐隐的力量,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传递给她。
帘子掀动,宋楚灵眼眸一亮,忙将李砚手松开,朝贺白走去。
贺白没有着急开口,他先是将罩衣脱下,扔在墙角,随后走到水桶边,他用随身携带的香胰子开始净手,“她体内有大量朱砂。”
李砚眼睛瞬间眯起,宋楚灵只是双拳微微握紧,对这个答案似乎并没有太多意外。
在她前几日听李砚说,奶娘尸首不腐时,便有了这个猜想,但猜想终归只是猜想,任何时候,证据才是最重要的。
“贺哥哥可看出,那些朱砂是如何进入体内的?”宋楚灵问。
贺白一面净手,一面点头道:“她五脏之中皆被朱砂所侵,也就是说,她的死并非因一次性大量服用朱砂所致,而是在她生前,曾时常过量服用朱砂,日积月累下,才让她最终毒发而亡。”
宋楚灵异常冷静地继续问道:“如果她在哺育的时候,服用过量朱砂,那孩子吃了她的奶,可会一并中毒?”
“会。”贺白一直垂眸净手,这双手他已经反复洗了数次,却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孩子若是长期服用含有朱砂之乳,肝脏俱会受损,定会日日啼哭……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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