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程星回到酒店,酒精通常使他兴奋,他感觉自己有很多话要说,想打电话给程夏,却又不知能和她说什么。他打开电视当背景音,靠着床头发呆。屏幕上是一首曾火在他少年时期的女团歌,当时程夏有事没事就循环播放。那个时候她还好好的,喜欢跟着电视学女团舞,即使没基础,也跳得有模有样。过去的美好回忆并不能缓解压力,反而更显现实的凄冷。高强度的工作,和压抑的生活搅合在一起,让程星每时每刻都心情郁郁。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钝器藏在心脏里,时不时就给他来记闷锥。就像现在。程星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也不想哭。深夜程夏打来电话,跟他说她失眠,问他何时回家。程星有些高兴能接到她的电话。莫名其妙地,她比以前都要温柔,他也不自觉软下语气。挂掉手机,时间显示凌晨一点。程夏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萦绕。他莫名其妙联想起吃饭时他们问他为什么不想结婚,他说是因为目前没兴趣。就好像以后会有兴趣一样。他的确羡慕那些同事,羡慕身边所有人,他羡慕疯了。但不是因为婚姻,是因为他那再也回不去的,过去正常美好的家庭结构。事实上,即使程夏活蹦乱跳,他也不一定结婚。他对结婚从来没兴趣——这句话是真的。程星没有过任何爱人,没谈过一次恋爱。假如他有爱人。程星伸出胳膊,向着虚空,仿佛在搂抱着一个看不见的爱人。如果这个爱人有模样——他闭上眼睛,假装她亲吻了他的嘴巴。他的心跳加速。程星和程夏在沙漠里艰难跋涉,寻找水源和出路。他们相依为命,步履沉重而疲惫,不知在一望无际的瀚海中挣扎了多少日夜。干粮和水即将殆尽,却还是望不到荒漠的尽头。绝望如同沙暴在程星心头肆虐,或许他们真的要死在这片无人之地。夜幕降临,俩人以地为床。夜里程星因异动惊醒,月光之下,只见程夏在沙地上痛苦地抽搐。她四肢扭曲,面容狰狞,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小腿的某处深影高度肿胀,伤口像毒蛇的咬痕。程星手忙脚乱地扯出绷带紧紧系在伤口上方,拿小刀沿着牙印划开皮肤,试图挤出毒液,取出生理盐水冲洗伤口。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程夏直接昏死过去。悲痛如潮水般涌来,程星跪在地上,弓着背,发出困兽般的嘶吼和尖叫。这些天勉强支撑他的求生欲和信念,此刻彻底崩碎。程夏的身体因毒素的侵蚀而逐渐呈现出深紫的溃烂面貌,她在程星的怀抱中慢慢失去生机。但程星的情绪反而平稳下来,他在等姐姐死去,然后用沙子埋了她。程夏死了,悄无声息地死了,从中毒到死亡这短得可怜的时间里,她没能说出一句话。像上演了一出默剧。程星把她的尸体掩藏在沙子里,磕了个头,起身离开。他心脏空洞洞,麻木地机械式地行走,已经做好了死亡准备。然而没走多久,他看到遥远的地平线上,不知何时出现一条长长的凸起的深影。死掉的心又开始大幅度跳动。那条深影很大概率是植被,可怜他的姐姐在离绿洲一步之遥的地方倒下。程星越是接近那条影子,越是激动。生的希望重新构建,丧亲之痛很快消散。水壶里的最后一滴水被他喝掉,但是没关系,生命之源就在眼前。他即将拥抱光明。程星终于走进“深影”。这是一片宏大的废墟。一眼望去,连绵不绝,远处的边界似乎与天相接,仿佛一块被时间遗忘的巨大领地。不知道是什么遗址,长年累月的风沙侵蚀,吞噬了人类留下的一切痕迹,只剩一处处高低起伏、斑驳崎岖的残垣断壁。没有一棵树,一株草,也没有一滴水。程星脚下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这就是命运给他开的小小玩笑。这时他余光扫到,远处一座高高的石壁之上,有个小小的影子。他拖着这辈子最后的力气走过去,仰起头。原来是程夏。她穿着白衣裙,像鸟儿一样欲乘风归去,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高墙之上眺望远方,双腿在空中悠然地摇晃,苍穹就在她的脸旁。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她转过头来。“程星你看,这里的风景好美。”程星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大亮,手机显示是中午十二点零叁。他错过了返程的高铁,只能再订车票,估计后天才能到家。他起身,感觉到全身像被碾压的酸胀,也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昨晚的梦境。那是个不太好的梦,他不愿再回想。得知程星要延期一天才能回去,电话那端的程夏明显生气了。“能因为睡过头而错过高铁,程星,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我没有怎么想啊,”他沉声道,“我只是单纯睡迷糊了。”
“这不像你,你从来不是会发生这种失误的人。”“是个人都会出现失误,我难道不是人吗?”“问题是为什么会出现睡过头这种失误,赶高铁还能睡过头吗?你没有定闹钟吗?”“为什么不能出现这种失误,谁规定不可以出现?就这么一点儿小事,车票钱我付得起,用不着你操心。”“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没有说钱的事。”“不然呢?仅仅是晚回去一天而已,这么揪着不放不因为钱还能因为什么?”程星反问道。“程星,我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让自己错过班车!”“什么叫我要让自己错过?我能留在这里干啥?程夏,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像疑神疑鬼的妻子,担心丈夫在外面乱搞。”那边陡然陷入寂静。沉默了片刻,程星道:“抱歉,是我太激动了,先挂了吧,待会打给你。”程星那句话像是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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