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是让他听到了一点来自活人的动静。
水榭中用可疑油脂点着的油灯,灯光昏黄,照的一张张人脸明灭不定。
其中左侧一列,身上全都穿着两百年前的服饰,端坐在几案之后,身体不摇不动,脸色僵硬晦暗。
好像一座座风化了几百年的老墓碑。
“是景轩吗?到这边来。”
耳边忽然听到一声压低嗓音的呼唤,王远微微一愣后才意识到这是有人在叫自己。
他扭头看向水榭的另一侧,一位身穿郡王蟒袍的阴柔青年,正在向着自己招手。
而在他身边不远处的一个体胖如猪的身影,正是造成了王氏长房所有人不幸的罪魁祸首——洛阳王周温晔!
王远强行忍住一刀砍下去,让这肥猪血溅三尺的冲动,重新将目光挪回那个阴柔青年的身上。
‘二王子德昌郡王周景象?
这个家伙运气这么好?在选定扮‘尸’人选的时候逃过一劫,进入诡境之后不仅挺过了前三个时辰,还顺利拿到了入场券?’
在周景轩的记忆里,确实跟这位十分大方的德昌郡王一起玩过两次,因为年纪相仿还算熟识。
于是,王远遵从着这个身份的习惯,连忙走了过去。
先是收敛眼底的敌意,装模作样地拜见了作为伊藩大家长和族长的洛阳王,这才坐到了周景象的身边。
“殿下!”
“嗯,侥幸不死就是福分,老老实实坐在这儿吧。”
德昌郡王只是提醒了一句便闭口不言。
王远却注意到。
卫安宁、“鬼媒婆”高女官、五位【玄甲卫士】如众星拱月一般围绕在洛阳王和郡王妃的身边,这位德昌郡王反倒隐隐游离在外。
‘啧啧。’
感受到这微妙的气氛,他不由在心里帮周景象正了正头上的帽子。
直到此时坐定,王远才有功夫环顾四周,验看自己的行动成果。
发现能顺利来到这里赴宴的活人,根本就没有一百个那么多,实际上全部加起来也只有寥寥三十几个人。
他的这一招借刀杀人,直接让伊王后代、王府家丁、大陵王氏……泱泱数千人百不存一。
能坐在这里的,不是运气特别好,就是真的有两把刷子。
洛阳王府的核心队伍也只有十个人。
葛道爷这边有四人,葛道玄、王云虎还有麻家兄弟。
除了这两支实力最强的队伍之外,零零散散还有一些幸运儿。
主要是伊藩的宗室、王府的家丁管事,也让王远此时扮作的周景轩显得不是那么突兀。
反倒是大陵王氏的那近千人,除了王云虎之外,一个人都没有出现。
从这位族叔那张铁青的脸色上,就看得出他此时的心情如何了。
王远只是在心底轻轻舒了一口气,并没有涌出什么太过强烈的情绪。
毕竟都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而已,他们的下场如何早就在意料之中。
反倒是那些幸运儿更加让他瞩目。
这些人里有不少都缺胳膊断腿,稍好一些的也少了耳朵、眼睛、鼻子、舌头……
都是在取得信物时,一不小心付出的代价。
他们这些人完全不清楚什么“杀生宴”、“长生酒”,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到了这里。
只是在求生欲下才拼尽全力取得信物坐到了这里。
却早就没有了平日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嚣张气焰,跟那群墓碑一样的属官对坐在一起,一个个都眼神游移,战战兢兢,宛若惊弓之鸟。
“这宴席怕是宴无好宴,我们到底还能不能出去啊?”
“一定能!你看王爷和卫将军他们都不慌不忙,显是早就胸有成竹,我们跟着他们就好了。”
“……”
另一边的王云虎则不时看向洛阳王一方,不断跟葛道爷低声商量几句,显然对看起来兵强马壮的王府感到不安。
麻家兄弟也紧绷身体,仿若芒刺在背。
他们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先前付出的一切努力,本就来自洛阳王府的放任。
躲在面具后的王远,好像一位事不关己的观众一样,冷眼旁观,将这些人的种种情绪尽收眼底。
不安、焦躁、惶惑、恐惧、甚至歇斯底里……
心里忽有一种莫名的快意,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此时此刻的他们,与一个月前的自己是何等相像?
就在这时。
啪——!
一声号炮响起,让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水榭之外。
令旗、清道、白泽旗、杖鼓……全套的亲王仪仗开道,一架二十八人抬的玉辂缓缓走来。
除了那一声号炮之外,这上百人的依仗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配合默契,宛若一体。
让人怀疑这不是百人仪仗,而是属于同一个人的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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