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中央的粥碗被春初珍单手移远,停放在他身前。
“你吃这个,不够跟我说啊,锅里还有。”春初珍语气热忱。
男生再次道谢。
妈妈将清空的粥锅端往厨房,客厅里霎时静了下来。桌上只余此起彼伏的碗筷声响,细碎中隐隐透出几分尴尬。
春早放不开手脚,眼观鼻鼻观心,以往的暴风吸入也变成“鸽子胃表演”。
她连暗中观察都犯难,更别提主动搭话。
好在没一会,春初珍落座,打破僵局,问原也名字。
男生掀眼:“原也。”
“原野?野外的野?”
“原来的原,之乎者也的也。”
“哦,是这两个字啊。”春初珍恍然大悟,用筷子尾指自己:“我姓春,春天的春,你以后叫我春阿姨好了。”
男生嗯一声。
春初珍又将话头转来春早身上:“这我女儿,你们一个年级吧。她在三班,你在哪个班啊?”
男生闻言,将一双筷子轻轻搁下,似有要专心聆听长辈讲话的架势。
春初珍被他的礼数震到:“哎?你先吃啊。”
男生未再执箸,只回:“我在一班。”
“一班?”提到学校跟学习,春初珍就控制不住自己这张嘴,非得刨根问底:“一班是理科实验班吧?”
“嗯。”
又趁势唠出房东那里听说来的隐私八卦:“你是不是还拿过什么奥赛金奖啊,是不是都保送清华北……”
“妈——”
春早忍无可忍打断她。
春初珍一愣,转脸瞧无故爆发的女儿:“干嘛?”
春早平时就反感老妈没完没了地拉闲话,此刻感同身受,心生不快:“你叫人来吃的,就让人好好吃行吗?”
春初珍反应过来,哑了两秒,不好意思地笑开:“是是,”她自来熟地切换称呼:“小原你吃你的,我就是看到你和春早是同年级,就想多问问,你别介意啊。”
“没事的,阿姨,”男生语气平和,并答完刚刚那些被腰斩的问题:“我没有保送,还是要参加高考。”
方才一恼,春早就杵高了脑袋,想以足够的声势呛回妈妈,再回眸,迎面撞上对桌人的目光。
男生唇畔勾弧——还是昨晚那种,自然真挚到完全挑不出缺点的笑容,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会说话,在感谢她。
春早脸微升温,忙回过去一个礼节性抿笑。
然后垂下眼帘,继续扒拉面前的白粥。
—
心不在焉地把笔袋和讲义挨个揣进书包,春早还在回顾自己那个干巴巴的丑笑,越想越不忍直视,赶紧晃晃脑袋把画面清除。
她与朋友童越约在小区外的文具店会合,一碰上头面,近半月未见的俩小姐妹就有说不完的话,尤其童越,旅游十天涨重五斤,正在节食,大吐苦水的内容能写成一篇千字长文减肥劝退贴。
“下次咱们一起出去玩吧,你知道拦我。我爸妈就会让我喜欢就多吃。”童越苦恼地啃着苏打饼干,表情堪比生食青菜叶。
春早当玩笑话略过:“你先问问春女士同不同意。”
童越不爽道:“你妈也真是的。你成绩都这么好了,放假还要把你绑家里,作业又不是多到做不完。”
春早睇她一眼:“你做完过吗?”
“……”童越汗颜:“我这不是有你吗?”
她掰下半片饼干,递过去:“来,我的专属答案供应商,吃点聊以慰藉。”
“算了吧,”春早摇头:“我早上吃很饱。倒是你,别低血糖了。”
……
穿过一条烟火气很重的旧窄巷,就是别有洞天的高厦与商圈。万千窗扇在日光下也示人以冷傲的那面,而百年老校宜中嵌在其中,楼体以白赭为主,似金银冠中的双色玉髓,与世无争,历久弥坚。
童越是乐天派,常年心情愉快,上学的心情也不会如同上坟。
她蹦跶着,身上叮叮当当。
春早有些羡慕这个朋友。羡慕她书包上可以挂满有关迪士尼的一切,星黛露可琦安玲娜贝儿。不管是胡吃海喝还是轻断食,她的父母都不介意。她就像一株漂亮轻盈的圣诞树一样充溢着光彩。
分神当口,马路对面的交通灯已经由红转绿,童越忙拉上她步入人流。
—
此时正值各个年级返校,校园内理当熙熙攘攘,但因日头威力不输酷夏,香樟大道上见不到几个人,大家基本躲进了两侧的树荫遮凉。
春早跟在童越后头进班。
班里同学已来了大半,男生聚在一起,路过时依稀听见“耐克”、“匡威”等字眼,正在讨论购入的新鞋。女生们则聊着暑期档爆剧或哪位帅气男星,然后一齐尖叫跺脚。
春早的座位在里侧,紧挨走廊窗户。她坐进去,拉开包链,将习题册和各科讲义取出来,分类摆放好,方便待会交给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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