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净词徐徐将明信片展开,看到她娟秀的字迹。
指腹触碰上去,一撇一捺,写的是洒脱的话,却好似都彰显着那通透又多愁的玲珑心。
紧接着,她兴致勃勃地讲起苏轼,说他是浪漫潇洒的天地客。有人文情怀,也有折不断的傲骨,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有着因缘自适的从容与豁达。
梁净词平静地听着,隔着听筒,听她侃侃而谈,都不由羡慕起她被诗书浸淫出的天真烂漫。
怕她的激情慷慨显得唐突,也怕影响到他的工作,姜迎灯没有说太多,最后说了一句:“他是我最喜欢的词人。”
梁净词却问:“最喜欢的就这样拱手让人?”
姜迎灯愣了愣,声线低弱几分,怕被旁人听见似的细语:“因为你也是最喜欢的。”
顿了顿,她又说:“在我心里,你也是这样的人。”
梁净词看着那句词,嘴角微弯。方才那些对苏轼大夸特夸的台词,一瞬又成了对他的溢美。
他不置可否说:“我努力成为。”
挂掉电话,方才那位蠢蠢欲动的同事又凑过来八卦:“哇哇哇,跟女朋友打电话?”
梁净词淡淡笑着,没说话。将明信片平整地塞回信封。
“你那个还在上学的女朋友?”另一个同事也加入八卦行列。
梁净词:“还能有谁。”
“你这女朋友来历不小啊,居然能拿捏住谁都撬不动的男神?!”
“没什么来历,”他说,“一个可爱烂漫的人。”
梁净词保守地没有说太多,再看一眼手机,点开杨翎发来的消息——
净词,爸爸这个月回家住了[可爱]你也记得家来看看,他在为我筹备下个月的酒席。你提前安排好工作,爸妈都希望看到你到场。你想带迎灯来,妈妈很欢迎。但是考虑到来的亲眷多,你爸爸可能会多心,避免复杂的事情发生,也为她好,妈妈不建议她来。
凡劝诫,加个“但是”,语义的重心就在后面了。
杨翎一贯做好人,修习佛法后温柔更甚,但这不代表她的本质不尖锐,伪善的人,伤人都用软刀子。
梁净词平静地看着“为她好”这三个字,不过眼下遇见什么事,再觉得如何荒唐,也很难在他心底掀起波澜了。
杨翎的消息他很少回。她日日在微信和他讲佛学,六十秒的语音铺满屏幕。
梁净词偶尔听一听,没说过烦。因他懂得,空间和余地很重要,彼此尊重就是最好的成全。
手机被搁置一旁。
转眼到五月,母亲的五十岁生日,在酒店风光操办。
不管带不带迎灯来这一趟,梁净词起码得把话传到位。
可惜乖宝宝要上晚修。说了不必随礼,她还是答走不开。由此可见,见他家中长辈比踩高跟鞋为卖房的站台还艰难。
那是何种艰难,梁净词摸不透。
一个不愿请,一个不愿来。说到底,他没什么可纠结,但奇怪心中并不顺畅。
生日现场置办得一切喜庆,有那么几分欢聚一堂的意思。
来的亲属众多,梁净词稍晚一些才到。他走入厅门看一眼在梁守行身侧小鸟依人的杨翎,又瞥向四下里她的诸多来客,对这一阵阵的吵闹感到无所适从。
梁净词出去待了一会儿。
他自我反思,这个儿子当得不大尽责,父母之事他不挂心,也半点不想多问。即便如此,自封一个冷情,也懒得上前逢迎。
他跟家中二老早就没有什么话说,家庭不过是依附于台面二字的空壳。
在宴客厅外的大堂稍稍站了会儿,梁净词看向不断涌来人流的楼梯口,而后听见里面有人在举着话筒讲话。
他准备进门之际,脚步又顿一顿,看向旁边的杨家保镖,梁净词从兜里摸了一包没拆过的烟盒,塞进对方手中。
他说:“碰见庄婷的话,拦一拦。”
那保镖愣了下,讳莫如深地问:“其他的呢。”
梁净词稍稍沉默,好刺耳一个其他,如果不是庄婷太嚣张掩了那些四四五五的锋芒,他还真忘了亟待解决的又何止一个庄。
梁净词面色沉了沉,说:“你看着办吧。”
他再抬眼,同他的父亲撞上视线。
梁守行那双眼是生得真风流,梁净词没遗传到位,他的眉目还是偏冷了些,丝毫不得他父亲流连花丛,四处传情的要领。
梁净词想起那句,人不是都会变,人只是都会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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