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沈鸾脚步虚浮, 裴仪唬了一跳,急急唤了身边的侍女上前, 将人扶住。
日光重现, 耳边杂音不再,只余香烟袅袅, 磬声响彻。
举目望去,泰安寺雕梁画栋,木鱼声阵阵。
“无事。”沈鸾勉强端住身子,“兴许是适才站得久了, 有点头晕。”
裴仪满脸担忧:“你这身子未免差劲, 今日不过多行了两步路就如此,改日……”
话音甫落, 又觉自己这话关心过甚。
裴仪别过脸,愤愤咬牙,“我才不关心你身子,只若你在我眼前出了事,父皇知道了,定然又说是我的不是。”
那红绸只差了自己的小名,沈鸾添上“卿卿”二字。
绿萼上前,将那红绸放在锦缎裹着的漆木盘上,转身交给一旁的僧人。
僧人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沈鸾转过身:“你适才说,吴才人缘何取这小名?”
裴仪眨眨眼,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走神了,她笑:“父皇赐她这封号,果真对极了。”
裴仪悄悄覆在沈鸾耳边轻语:“她啊,总觉得自己生的才是太子,所以巴巴取了这个名,你说好笑不好笑?”
沈鸾轻哂:“痴人说梦。”
遥遥的,远方传来一记钟声,悠远空灵。
大殿前,香烟锦障,沈氏跌坐在蒲团上,她身前空无一人,只有佛祖高高在上,满目慈悲注视众生。
——鸠占鹊巢。
沈氏低低笑一声,眼底苦涩溢满。
她垂首望一眼自己手中的签文,只觉眼角温热。须臾,有泪珠缓缓滚落。
双脚跪得发麻,起身时,沈氏身子摇摇欲坠,险些摔一跤。
丫鬟听见动静,匆忙款步提裙,紧张进殿:“……夫人?”
“无事。”沈氏莞尔,眉眼温和再现,“只是方才跪得狠了,身子有些受不住。总归是上了年纪,比不得以前了。”
丫鬟笑着搀扶沈氏:“夫人说笑了,是您诚心虔诚,每月总来泰安寺进香拜佛。”
……诚心虔诚。
沈氏垂首敛眸,抑去眼底的无奈痛苦。
不过是心虚罢了,何来的诚心虔诚呢?
……
自泰安寺回家,沈氏借口身上懒,不想动,着人重修佛堂,又让丫鬟各处上香。
每日吃斋念佛,不大出门。
沈鸾只家住几日,又重回蓬莱殿。
恰逢这几日天寒地冻,沈鸾自然也懒得出门,只悠悠卧在楹窗下的天然罗汉床上,好生逗着空中的鹦鹉。
自上回给了鹦鹉吃了三日的葵花籽,这小雀总算学乖,见沈鸾来,不再吵嚷着“坏人坏人”,委委屈屈背起了《中庸》。
沈鸾惊奇:“竟真的会背了?”
她只当看护鹦鹉的宫人哄她,不想竟是真的。
茯苓捧着十锦攒盒,远远听见鹦鹉的声音,笑得开怀。
她掀开大红猩猩毡帘子,俯身进屋:“若再学不会,那照看的宫人估计得哭了。”
沈鸾弯眼,摆出愿闻其详的表情:“这话怎么说?”
茯苓:“郡主不知道,那照看鹦鹉的宫人心眼实,还当郡主真要这鹦鹉学会背书。日日夜夜拿着书在鹦鹉前念叨,若再真学不会,那可能就是个大傻子了。”
沈鸾自己虽过目不忘,然她平生却厌极这些晦涩难懂的行文,闻言忍不住弯唇:“倒也难为她了,我不过是随口一说。”
说着,又让茯苓拿着十锭金锞子出去,赏那照看鹦鹉的宫人。
茯苓福身退下。
屋内烧着地龙,本就暖烘烘的,偏绿萼不放心,眼见沈鸾坐在窗下,又让人将熏笼挪至窗边。
沈鸾浑身发热,受不住,欲起身更衣。
绿萼急急拦住:“可使不得,昨儿才说嗓子不舒服,这要受凉了,可不是闹着玩。”
沈鸾不以为意:“那里就这般娇气。”
绿萼无法,只得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哄了人半天,又道。
“郡主若真无趣,倒不如找出《诗经》出来,给这鹦鹉念着顽?说起这事,前儿我遇见紫苏,问三公主宫中的鹦鹉怎么学的《诗经》。紫苏唬了一怔,说哪是找人教的,是三公主自己不会背,整夜整夜地念,偏那廊檐下的鹦鹉都学会了,三公主还记不住,气得她发了好大一通火。”
沈鸾抚掌大笑:“这我可学不来,不过《诗经》而已,哪里就需要整夜整夜地背。”
绿萼压低声:“郡主可别当着三公主的面提这话,不然她该恼了。”
“我在自己宫中说,她哪里知道?”
话犹未了,忽听窗外一阵爽朗笑声:“裴仪不知道,我倒是听见了。”
窗屉子忽的被人支起,裴煜单手支着窗子,一跃跃进屋里。
沈鸾唬了一跳,见是他,随即笑弯眉眼:“我当是谁,原来是六皇子这个大忙人,倒是我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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