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复诊结束。裘子颖因为圣诞节提早出院,遵照医嘱需按时复诊。此次检查无大碍,她取了一些安眠药后让陈隽在花园附近等一等。阿加莎千叮万嘱,裘子颖需要有人关照,而现在这个人正好是他。
露天花园之中,穹顶蔚蓝,泉水斑斓,花蝶风情依旧。鲤鱼穿过摇曳树影,蛙叫震出均匀气波。她取下钟形帽,抱在怀里,娴熟地绕过泉池找到病友。病友摩拳擦掌,大挥画笔,这回血肉脏腑作深窝,喷张眼球镶中央。细细定睛一看,画布黑若深渊,众眼幼似细胞,怪手繁如神经,真是有够奇幻。作画风格随病友心情变化,花草是恩,血肉是怨,由颠簸画笔赋予缘分与命理。大功告成以后,病友庄严起身凝视画布,弯腰靠近,两只圆溜溜实眼大对浩瀚虚构之眼,左瞧右瞧,见画中有一瑕疵,画笔与庄严一起噗通坠落泉池。病友两手一抓哗啦撕烂,抱住自己的头发向苍天大地发射咒骂,简直怒不可遏。待他注意到裘子颖的在场,他又一改那暴躁颓废模样,顶着鸟窝灰发笑嘻嘻,拉她双手坐下畅聊。鮜續zhàng擳噈至リ:po18por
几声咒骂令陈隽即刻留意起来,原本他在屋檐底下站着,听到叫声后绕进花园,穿过花树,脚边忽然滚了一顶橄榄黄钟形帽。他拎起帽子,心一惊,加快脚步来到泉池,只见裘子颖正和一位中年人在交流着什么。裘子颖无意瞟了一眼,发现陈隽在此,浑然不知什么状况,朝他挥挥手。中年人也友好地挥挥手。
陈隽走过去,把帽子递给她,“帽子怎么掉在外边?”他的语气有些责备的意味。
裘子颖对他似有若无的责怪置之不理,轻轻接过帽子,戴到头上,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解释:“我还没发现它掉了,可能是刚刚坐下的时候没腾出手,”她坐着,仰视他,介绍道:“这位是我住院时期认识的朋友。”
这位灰发中年人从未透露姓名,只称自己是耶稣之子,“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陈隽礼貌回应:“你好,可以叫我爱德温。”
“你是要接她离开医院的吧,之前好像见过你来找她。”
“是的。”
“平安夜那天,我刚画完画对着草丛撒泡野尿,看见你和她走出医院大门,”灰发中年人两眼含着期盼,很快又消逝,愁眉苦脸道:“珍妮弗真是个天使,只有她会安安静静听我说话,有时候笑得可爱,我心都要化。算了,赶紧走吧,我也不留你们了,一旦离开这个鬼地方,就要到威斯敏斯特教堂点上蜡烛。我说的是离开医院,这地方有够阴冷的。”
半个小时以后,他们驱车来到威斯敏斯特教堂。裘子颖并不把病友的话当真,而陈隽也只是顺势带她来这里参观罢了。上次他送她回旅馆,她还有些不愿意。既然无事可做,他们便找到一处比较清净的地方点蜡烛,点完以后安安静静坐在教堂。
裘子颖望着花窗与神像,忽然问陈隽:“你会讲脏话吗?”
陈隽愣一下,只觉她在此场合问此话莫名其妙,却还是回道:“小时候只懂粤语,听到什么好奇的都想学,后来讲一句被父亲打一次,他不允许我说任何脏话,包括珍珍也不被允许。论英文,我到了这个年纪也很少讲。”
“我在医院的时候,方才那个人与我第一次见面就要我对着圣母玛利亚的雕塑大喊脏话。他讲得很有意思,在他看来,语言可以改变人格,而脏话作为一种不体面的语言能够将压抑的内在狂乱释放出来,不过也有一个前提,只有僭越禁忌才会有快感。”
陈隽叹服于他们的逻辑,倒是好奇她作何反应:“那你讲了吗?”
“你猜,”裘子颖转了方向说道:“我只是忽然想起中世纪的贵族子女,他们被教育不能吐痰,不允许放肆乱言,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们真正在想些什么。”
陈隽理解她的疑问,当年他还在攻读金融学位,同龄的白人有一个乐趣就是要听他说脏话。他们常常觉得爱德温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华人,或者,他们认为这样的性格过于含蓄深沉。在他们眼里,东方面孔的人做起事情不容易出格。尽管如此,那几个白人在读中学的时候都不敢乱作为,否则很难上大学。“哪怕不是中世纪的贵族子女,在现在一些学校,普通出身的小孩要努力做到校长和老师都不对付的好人就得拼了命地管束住自己。”
二人的话题有了结束的迹象。陈隽看向前排,认出两位熟人。玛丽娜诵读完毕起身,隔壁许俞华亦是照做。多年如此,只要她对他进行一番爱的教育,她就要带他到这里来忏悔一次。他们往出口方向走,恰好在靠近出口的后排位置遇见陈隽和裘子颖。四人相视,先是陈隽站起来向玛丽娜问好,然后才跟许俞华进行点头之交。裘子颖从未见过玛丽娜,却对她有所耳闻。阿加莎说,许志临的英国妻子曾经是西印度码头装卸工人的女儿,现在主要做一些慈善事业,比如为许俞华曾经就读的中学投过一些钱。
玛丽娜那双精明老练的眼睛扫到裘子颖的身上,格外细致,没有一丝犹豫地肯定道:“你就是珍妮弗。”
裘子颖朝她望去,证实她的肯定:“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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